果如程雪宜所料，加工羊头的大师傅从后厨的方向走了出来。

身瘦如柴，腰背佝偻，只一眼便瞧的程雪宜愣了神“你，你不是……”

现实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

程雪宜指着笑意盈然的老者你了半天，也没办法把这个看起来一脸苍桑，只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与伙计口中那位九十九的太爷爷扯到一块。

“昨日捎两位过来的，正在小人的太爷爷”

伙计显然觉得自家老太爷把客人往自家客栈拐带的行为有些不太光彩，一张淳朴的面膛涨的红彤彤的。

“小朋友，别来无恙哦！”

伙计说话的落，老者已经走到了桌前。比起自家没甚大出息的曾孙子，老者的态度自然又然亲切，甚到还还冲着程雪宜促狭的挤了挤眼

程雪宜一时间很难消化掉老者的活泼促狭，满脑子的难以置信，一脸的震惊，喉头滚动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不怎么顺畅的话“你……老人家，您老今年高寿？”

老者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道“记不得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记不住自己的年岁呢？

程雪宜觉得老者在糊弄自己。

商景昀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大昭人，对于大昭老人过百之后便常年以九十九自居，近而记不得自己实际年岁的事例也是见过。他笑着道“老人家五世同堂，福气啊。”

老者翻了个白眼“福气什么啊？这一个个就没有一个听话的！”

伙计在边上有些抹不开脸，悄悄的扯老者的衣角，老者回头瞪他一眼“我不光是在你爹和你爷爷，你也算一个，整天的不务正业，就知道猫客栈里躲清闲。”

伙计受了无妄之灾，屈屈委委的不敢回嘴。

程雪宜听只觉得好笑，忍不住替伙计说话“小二哥很能干的！”

老爷闻言转头盯着她，将她上下一通的打量。

程雪宜被他打发的心底发毛，指着伙计托着羊头，道“老爷子，这个要怎么吃啊？”

老者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担负着正事似的，一拍伙计“放桌子上。”

伙计忙把手里的木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挺大个孩子，还这批么，真是的！”老者嘴里嘀咕着，顺手拿起了托盘上的匕首。

冷光一闪自匕首刃上一闪而过，程雪宜全身的肌肉立马绷紧，一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老者，生怕他会突然出手。

老者试了下匕首刃口的锋利度，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了托盘上的羊头。

“小朋友”老者和蔼可亲问程雪宜“你喜欢吃哪个部位的肉？”

小厮怎么可以抢在自家公子的前头呢？

程雪宜马上看向自家公子，问他公子喜欢吃耳朵肉，还是喜欢吃羊脸肉？

商景昀还没有回答，老者已经忍不住的表达了自己对于程雪宜把商景昀放在首位的不满“我在问你，又没问他！要吃，让他等着！”

程雪宜听了老者的话只觉汗颜，忍不住偷偷的瞄了眼自家公子，见自家公子并没有生气，才算松了口气。

她瞧出老者的性子有些古怪，不敢提自己与自家公子在身上的尊卑，只是笑着同他解释道“俗话说的好，吃水不忘挖井人。景一毕竟得依仗着我家公子兜里的银子才能尝到老人家的手艺，老人家便通容，通容？”

老者被她献媚的样子逗得欢喜，顺便就横了商景昀一眼“有钱了不起啊！”

商景昀可谓是无事边上坐，祸从天上来。

若是换个对像，他完全可以把银子往外一丢，告诉对言，有钱就是了不起。

对于一个百岁多的老人，他却只能陪着笑的附和“老人家说的是！”

“还算识趣”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趁机教导他的曾孙，那个比程雪宜还要年长几岁的伙计，道“像公子这样的客人，以后可以多接些。”

且不说自家公子这样出众的人放眼整个大昭都没有几个。就这……

程雪宜下意识的扫量了空荡荡的，除了客栈老板一家的社孙二，便只有自己与自家公子的客栈大堂一眼。

伙计生了一张淳朴忠厚的面相，性子也是淳朴忠厚，对于自家老太爷的教导他毫无二话的接受了。

太爷爷教训的是！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后手拍了拍他的脑瓜顶，感叹道“还是你听话。”

伙计忙道“其实爹爹与爷爷也很听太爷爷的话来着。”

“别跟我提他们”老者有些不耐烦的一摆手，转头看向程雪宜时脸上的又起了令程雪宜觉得心惊的，和蔼的笑。

景一啊，你是叫这名对吧？

程雪宜点头“是”

老者“名不错。简单好记”

商景昀“多谢老人家夸赞。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者瞪他一眼，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说完他转过头对着程雪宜道“老夫姓木，名字什么的太久没用忘了，你可暂称我老木头”

“原来是木老前辈！”商景昀恭恭敬的施了一礼。

老木头立眉“大人说话，小孩子乱插什么嘴。”

明明都已经成年许久了，却被老木头三翻两次的当成孩子来训，商景昀却半点脾气也没有，甚至还陪着笑的认错“木老前辈训的是”。程雪宜只瞧的忍不住多瞧了老木头两眼，以期从他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除了比实际年纪看着年轻点，程雪宜什么也看不出来，她便只能将自家公子的反应归结为，自家公子是个尊老敬老的好青年。

好青年值得更好的对待。她瞄了眼托盘里的羊头，决定要把羊头上好吃的地方都让给自家公子。

至于哪些部位比较好吃，她盯着那只羊头忍不住的研究起来。

老木头见招人稀罕的小丫头盯着羊头猛看，以为她是馋了，饿了，一拍大腿。

“瞧老夫这破记性，正事都忘了。景一别急，老夫这就把羊头肉都片下来。”

嘴里说着，老木头拿从托盘里拿出两只碟子摆一起，然后手中刀片翻飞，什么羊耳朵，羊脸肉，羊舌头就似生了眼睛似的，分别飞到了各自的碟子里，绝不窜位。

转眼三只碟子都堆了搭尖似楼的肉片，老木头收了匕首，放下羊头，拿起托盘里的牛犄角，打开塞子将里的粉粉面面的调料都撒到了片好的羊头肉上。然后冲着被他的一手出神入化的片羊头肉的刀功给惊艳到的程雪宜道“来，尝尝老夫的手艺。”

程雪宜下意识的去看自家公子商景昀。

老木头自然是看到了，他瞪了商景昀一眼“挺大个人了，不要抢小朋友的吃食！”

这世上若是还有比窦娥还冤的人，老实桌边坐，总有祸事来的商景昀绝对可以排的上号。

他严重怀疑老木头是因为他家儿孙没有自己生的好看，心里对羡慕嫉妒恨，才总想在嘴皮子上找自己的不是。

程雪宜同情的看了眼自家比伙计那个挺大个孩子大不了几天的自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