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的呼吸拂过颈项热流擦着动脉爬到后颈,然后迅速被血脉吸收,如数流淌到心脏。
真寻在心脏的悲鸣里差一点就要发出声音。
……只差一点。
人在松懈的时候受到的攻击才是最难以应付的。
在沙漠中迷路的旅人因为看到了绿洲而雀跃不已,然后会因为那只是一场虚幻的海市蜃楼而陷入被世界遗弃的绝望。
在有了希望的对比之下,原本尚可以忍受的处境就会显示出未曾意识到的磨人的萧瑟。
就像见过光的人才会发觉黑暗的沉重,登上过高塔的人才会察觉到平原的狭隘,这是心理落差所带来的控制感缺失会让个体的失落感被放大和拉长,从而造成远超实际的伤害值。
制造心理落差,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心理学战术。
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安全却忽然踩中了陷阱的搭扣中原中也的行动正是基于这样的原理。
对于真寻而言这只是一种让人嗤之以鼻的小把戏。
她有着相当完备的思维链条,知道一件事会产生的诸多后果和对应手段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斩断她理智的堡垒让她跌落峡谷。
理应如此。
但是她小看了荷尔蒙所带来的反应。
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中原中也她在思考的时候就好像刻意规避了某些选项就像是走上战场的老兵因为大意而没有检查自己的装备,于是轻易地被人攻城略池,陷入了随时会让自己粉身碎骨的悲惨境地。
那是自己的疏忽所造成的结果。
她本以为,充斥在空气里的旖旎香气已经逐渐消退。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从欲望的漩涡里抽身而出。
在那些天真的、好像大脑功能退化了才会出现的“本以为”里面,她置身于安全的境地,而中原中也在狡猾的撤退以后毫无预警的突袭立刻敲碎了这样虚假的认知。
猝不及防之下她被重新扯落了高温的地狱里。
并且因为有了短暂的、让人能够喘息的间隙的对比,这一次她被更加不留情面地按下去,按进了被抽干氧气的熔岩中心,视野在涌动的岩浆里填满了妖艳的红。
理智不要说铸成城墙,连地基都在炙热里汽化成雾状,大脑找不到一块可以自救的砖石,荷尔蒙在此乘虚而入,逻辑的河床里灌满了靡艳的喘息声。
在所有东西都要被烤化的红色雾气里,她能做出的唯一反抗,就是压抑住喉咙里反射性的悲鸣声。
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手还搭在他的肩颈上,可以用力推开他逃出当前的地狱。
而中原中也并没有离开。
他的呼吸依然流连在她的颈项上,连湿濡的唇线都没有移动过分毫,就好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反应,然后确认接下来应该是撤退还是进一步攻击。
漫长的等待,但他的手指在她的指缝里并不安分,那种摩挲带着暧昧的暗示性,让人联想到夜晚朦胧的灯光下,盘旋于室内不会散去的浓郁脂粉气。
这样无声的勾引撕扯着她的神经,大脑里有一部分出现了奇怪的画面,她甚至觉得,按着她手指的滚烫热源,是能抚平体内燥热的清凉甘泉。
好像只要投身到熔浆的制造者怀里,就能从当前绝境里得到解脱。
真寻没有动。
她努力睁大眼睛,熏熏然的大脑里残留的最后一点自制力,让她试图拒绝那个坠落的结局。
在拉长的沉默和无声的对峙里,中原中也动了一下。
湿热的触感游走了一毫米的距离。
那个力道一点都不重,细微的,像羽毛从神经上划过去。
“”
真寻的指尖猛地抽动了一下,但立刻被对方压制在掌心里,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样的束缚,因为在这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环住他的肩膀。
而在这样强烈的原始冲动里,空气都因为欲望而停止了流动,她的绷直了嘴唇和呼吸,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极其细微的响动。
极其细微。
连开门的声音都不算。
就好像只是陶瓷互相摩擦了一下,在发出脆响之前,就被人迅速地止住。
然后消失了。
就像是一场幻觉。
但那个声音确实地存在过。
确实地,插入了粘稠的空气里,让逼仄的氛围被凿开了细小的裂缝。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看向房门口。
他转头的时候,微凉的发丝扫过真寻的皮肤,这点微不足道的凉意和突如其来的响动惊醒了她的大脑,让脑子里高温的白雾变成了冷凝的水汽。
浸入岩浆的理智得到了冰凉的滋养,挣扎着从干涸的河床上流淌下清冽的细流。
像是春日破冰的泉水,流淌着唤回理智的细流。
她猛地回神推开掌心里的青年,但现实的结果却是中原中也没有因为外力而移动分毫,但他下意识地松开的手让真寻成功和他拉开了距离,她缩在床头的靠枕上,警惕地拉住被子一直盖过下半张脸。
中原中也盯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凝固了须臾,就好像还在回忆,意外来临前的那一瞬,掌心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然后他慢吞吞地拾起手套,一点点直起腰,扭脸和真寻对上视线。
那双眼里激荡的情绪正在褪去至少表面上,正在褪去。
他钴蓝色的眼睛里恢复了澄明,在看着她的时候微微一闪:“你……”他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但最后出口的只是,“你该休息了。”
真寻戒备地捏紧了被子,死死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对他并不友善地微笑:“非常感谢中原先生对我身体的关心,我为您的体贴而受到了十足的震撼。”
“”
她带着讽刺性的言辞让中原中也的眸光晃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她现在充满警惕的样子,只是眨了眨眼,把应该出口的解释又或者说关切都咽了回去。
然后他一声不吭地绕过她的床,随手将手套揣进兜里,走到门口,开门端起了地上的姜汤,放到她床边的柜子上。
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然后他垂眼看着她,似乎很有说话的欲望,但在她蒙着脸的警戒状态里,最后也只抿了抿嘴。
“我先去冷静一下。”他轻轻说,“你好好休息。”
然后他离开了房间,在关门的时候,背影看起来竟然充满了委屈。
……他竟然好意思委屈。
他在莫名其妙的生气之后,在做过非常过分的行为之后,竟然看起来好像是受到了伤害的那一方。
真是个颠倒黑白的黑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