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八章(1 / 1)猛虎蔷薇首页

中东港口上空,激战进行到第四个小时,三个战甲师团对堵在包围圈里的小虾米展开了山呼海啸般的攻势,孤立无援的战甲看上去岌岌可危,却愣是一次又一次地从狂风巨浪中撑了过来。    女皇把这一天里的第三支提神剂打入静脉,狠狠喘了口气:“……朕的血液可以作为抗体,然后呢?具体怎么操作?”    “可以在输血的同时给殷帅移植造血干细胞,”招风说,“但那将对您的身体造成极大的负担,尤其……”    女皇一天之内第三次打断了她。    “那就移植吧,”她干脆利落地说,闭了下因为过分集中注意力而有些酸涩的眼睛,微微停顿了一秒,“……从现在开始,以确保殷帅的生命安全为第一优先级。”    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正以超过音速不知多少倍的时速从枪林弹雨中穿行而出,三个师团的重装战甲对她围追堵截,却每每以间不容发的距离与她擦身而过。这孤军深入的战甲步调悠闲,镇定的好像握住了幸运女神的手,所有的攻击到了她身边都会化为虚无。    不计其数的中东战甲排着队冲上来,又被这锋利绝伦的倚天剑轻而易举地挑翻。与此同时,女皇的精神力和战甲的武器能源库存也在跳水式下降。    女皇眨了下眼,一滴汗水从她额头滑落,打在眼睫上,荡秋千似的颤了几颤,顺着她的脸颊蜿蜒滚落。她右手静脉处戴着针头,血液从透明的细管中流过,另一端探入医疗舱,和殷帅的手腕连在一起。    这一对打生打死多年的宿敌,在陷入中东武装铺天盖地的包围圈时,终于短暂地放下了横亘半个多世纪的芥蒂,以某种微妙的方式殊途同归。    在拟人智能将抽取的干细胞植入殷文体内后,女皇突然开口:“……招风。”    控制台上的警示灯轻轻亮了一下,如果女皇这时候回头,就会发现医疗检测仪上,所有和自己相关的生命体征,譬如体温和心跳,正在以人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连她说话的音量都不知不觉地低了八度。    这一回,招风没再“废话”,也或许是知道,眼下再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不如干脆闭嘴:“您有什么吩咐?”    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中,女皇轻声吩咐:“估算一下朕成功逃脱的概率。”    平板的机械女音一丝不苟地回答:“我记得您说过,‘战场上没有概率,只有生死,炮弹当头砸下,就是一锤定音’。”    女皇不由哽了一下,隐约想起来,这似乎是几个月前,她在对阵海蛇战甲时对拟人中控放出的厥词。    由此可见,做人不能太装逼,一旦装过了头,铁定会被啪啪打脸。    “此一时彼一时,”她微不可察地苦笑了下,“朕现在需要一个数值。”    大约是看出女皇精力不济,分不出心神和她掰扯,控制台上的警示灯闪烁了一阵,招风的声音再次响起:“以您现在的生命体征,以及战甲的能源武器库存,逃脱的可能性不高于百分之三十。”    ……这意味着帝国至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机会活着离开。    女皇笑了下,没显得太诧异,似乎这个数值早在预料之中。    她接着吩咐:“那你再测算一下,如果由我牵制住中东军的主力部队,殷帅搭乘‘方舟’逃脱的概率有多大?”    但凡招风能化成人形,此刻已经变了脸色。    “方舟”是帝国科研司近十年来的成果之一,原理和救生舱有些相似——普通的救生舱有独立的引擎和防护罩系统,能抵挡一定强度的炮火攻击,确保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驾驶员不得不从战甲中脱离时,依然能活着回到地面。    “方舟”则更进一步,这升级版的逃命神器光备用能源就有两个,除了引擎和防护罩,还别出心裁地装载了自动导航系统和CES隐形模式,能独立航行超过五千公里的距离。    从某些方面来看,这更近似于一台备用战甲。    当然,如果只是这样,依然不足以带着深度昏迷的殷帅从漫天炮火中逃脱,毕竟自动导航不是“自动闪避”,以周围炮弹的密集程度,真要把人放出去,估计没十分钟就被流弹击中,直接Game Over。    可不知该说幸运还是讽刺——这架2As战甲刚从密集如雨的导弹中杀出,先弹片划,再被残骸撞,外甲已经残破到没法见人,有几处关节甚至露出了断裂的线路,整体造型直奔非主流而去,能源和武器储备也逼近警戒线,警报铃对着女皇的耳朵一个劲地尖叫,险些把她耳膜喊破了。    任谁也想不到,这貌不惊人的战甲上却搭载了当今世上最强大、智能程度最高的两台人工智能。    招风……以及麒麟。    很快,招风报出了数据:“……如果由您引走大部分火力,在启动CES隐形模式的前提下,殷帅暴露的概率小于百分之二十三。”    也就是说,联邦元帅有超过七成的可能性从这片致命的炮火中全身而退。    不知是不是提神剂的药效过去了,女皇只觉得全身僵硬到快要绷断的肌肉突然放松下来,她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长气,心想:足够了。    十分钟后,参与围剿的中东战甲不约而同地发现,那从开战以来一直游刃有余的不明战甲终于被逼急了。她突然打乱了自己的步调,不顾一切地开始加速,所有试图阻拦的战甲都被一肘子撂翻,要么成了替她阻挡炮火的人肉盾牌,要么被反制后掉头冲进自己人的阵营,随即启动自爆程序,化身成傍晚夜幕下的苍白礼花。    没有人能阻拦她的脚步,她的攻击狂乱而毫无章法,很快就在中东军厚厚的“乌龟壳”上咬开了一条口子。    此时,□□堡指挥中心里,观战的男人抚摸着下巴,浮起了开战后的第一丝微笑。    他伸出手,两根手指间夹着一个高脚琉璃杯,里面的酒浆在四个小时前就喝光了,女人几次要为他斟满,都被挥手屏退。    “白兰地,”他轻声说,“一盎司。”    女人已经端着酒瓶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两条腿酸麻的要和身体割袍断翼。闻言,她如蒙大赦,连忙往这男人的空酒杯里倒了小半杯。    男人拈起酒杯,在鼻下轻轻闻了一口,却没有沾唇。    “这场战役快结束了,”他悠悠地说,面具下的眼角轻挑了下,银色的夜枭扇动翅膀,做好了扑击猎物的准备,“你可以想想后续如何收尾了。”    女人看了眼屏幕,此时,那孤军深入的战甲仿佛爆发了洪荒之力,旋风似的从中东军战阵中席卷而过,所有试图阻拦的战甲都被扫得七零八落。    她实在不知道这男人是从哪儿得出战斗快结束的结论,又不敢询问或者质疑,只能揣好满胸膛磨爪子的猫,眼观鼻鼻观心地扮演木头桩子。    “只有被逼到了死角,猛兽才会不顾一切地攻击猎人,”男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念头,漫不经心地说,“虽说困兽犹斗……可已经被捆起来的野兽,爪牙再锋利,又有什么用?”    这两人一问一答的工夫,战线又往西南角延伸了六十公里,不知不觉离开了海岸线。    中东武装像是捕猎的蟒蛇,一口咬住了猎物的要害,獠牙勾入肌肉,拼命盘缩着身躯,要把抵死挣扎的猎物绞杀在包围圈里。    猎物的鲜血在大脑里放了一把火,神经线烧得通红,所有人贪婪地盯着猎物,恨不能下一秒就把它撕成碎片。    ……他们谁都没注意,在行将离开海岸线之际,那垂死挣扎的战甲忽然打开了底部舱门。    那一点能量波动微乎其微,呈现在交战双方的监控屏上,就像暴风雨里一只毫不起眼的蚊子。当中东军主力被女皇吸引着往西而去时,那看不见的蚊子扇动翅膀,灵敏地避开迎面而来的流弹,从废墟与残骸中穿行而过,悄然融入逐渐浓重的夜色中。    两公里外,女皇拉起一个疯狂的大角度回旋,险些把机身甩上了天,堪堪与丧心病狂的导弹擦肩而过。趁着这个空隙,她迅速瞄了下监控屏,瞥见那头被标记的“蚊子”已经远离战场,快要从屏幕一角消失了。    激战第六个小时,女皇身陷重围、孤立无援,能源和武器几乎打空了,已经山穷水尽。    她却无声无息地呼出一口气。    这时,招风的声音在耳中响起:“陛下,以目前的库存……您最多再撑十分钟。”    女皇弯起嘴角,微弱地笑了。    不知是不是失血的缘故——招风那雁过拔毛的混账玩意儿,对自家主人也没情面可讲,让她抽血,就当真毫不手软地刮走一层地皮。1000cc的血液凭空消失,被夺走口粮的身体组织和五脏六腑立刻揭竿而起,用各种方式向饲主表达不满,女皇握了下冰冷的手指,在一片头晕眼炫中听到了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左突右进之下,几乎要从单薄的胸口冲撞而出。    也许是因为体力消耗过度,她的精神阈值也在不断下降,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百忙中居然还分了下神。    “临了分别,居然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她忍不住想,“人生还能更操蛋一点儿吗?”    人在生死一线之际,会下意识地回顾平生,女皇虽然战力爆表,到底是肉体凡胎,未能免俗。电光火石间,她脑中骤然闪过一道光,总觉得眼前这一幕好生眼熟,仿佛是多年前,她也曾经历过孤立无援的绝境,却在最后一刻扭转了乾坤。    “有什么不同呢?”她想,“噢,是了,那时他在我身边,我得带着他一起杀出去。”    八十年前,她被海盗军团和政府联军两面夹击,差点成了饺子里的肉馅,却逆着足以把凡尔赛宫犁平十遍的炮火,杀出一条血路。    八十年后,她手握当世智能程度最高的战甲中控,分明有机会突围,却非要自投罗网般折返回来,以致陷入重围、无计可施。    一个是必生,一个是必死,不同的结局,却有着同一个因果。    女皇突然觉得啼笑皆非,她这八十年,由生至死,又由死而生,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居然回到了原点。    就像一个令人绝望的轮回。    “果然,这玄幻的人生没有最操蛋,只有更操蛋。”女皇喃喃地说,紧接着,她毫不留情地把这一天内第四支提神剂扎进手腕,逐渐涣散的目光弥合了破绽,重新坚不可摧。    中东港近海上空,战役打响到第六个小时,终于渐入尾声。    强弩之末的帝国战甲仿佛被卷入风暴的海鸟,柔弱的翅膀用力拍打,却怎样也敌不过狂风骤雨,一边发出垂死的哀鸣,一边被看不见的手捏住了颈子,往风暴中心拖去。    ——一发近程导弹呼啸而来,从战甲侧翼擦过,千疮百孔的防护罩油尽灯枯,终于灰飞烟灭了。    下一秒,三发高能炮从反方向冒出,组成了一个倒三角,发射炮弹的人对照过去六个小时的历史数据,估算出她可能的撤退路线,要把人堵个正着。    女皇险伶伶的躲过两发炮弹,无奈那发射炮弹的人下了血本,第三发高能炮恰好堵在她必经之路上,实在避无可避,眼看就要撞上武器舱!    危急关头,女皇自断机尾,强制脱离武器舱,炮弹随即以一个险之又险的角度擦着机身过去。接着,武器舱被漫天飞舞的流弹击中,骤然释放的能量波像一个巨浪打过,推着战甲打了个漂移,不知是安全带没扣好还是扣环老化,那不靠谱的安全带居然崩了开,女皇猝不及防,直接被甩飞出去,半个脑袋撞在机舱板上,眼前当场一黑。    中东战甲步步紧逼,当先的几架战甲发射出电磁弧光,密密麻麻的蓝光纵横交错,形成一张漫天匝地的“网”,对准那架穷途末路的帝国战甲压了过去。    他们打算活捉了。    眼看女皇连人带战甲要被兜头罩下的电网烤得外焦里嫩,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不知从哪儿冒出一波近程导弹,闷头投入了电磁网的怀抱,火光接二连三炸开,强烈的能量波似一头发了狂的猛兽,开始无差别攻击。    张开捕捞网的中东战甲首当其冲,被能量波扫了个正着,当场粉身碎骨。女皇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擦了个边,那强弩之末的战甲已经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的线路迸出一片火花,就这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熄了火,直接往下坠去。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席卷了驾驶舱里的女皇,她徒劳地在舱壁上抓了一把,可惜身上最后一点儿力气都被撞散了,身不由己地摔出去。就在这时,机舱顶探出两条合金纽带,拦腰捞住了她,才没让开国女皇因为这质量不过关的战甲配件而英年早逝。    女皇抓着合金纽带,艰难地把自己挪回驾驶位,用安全带重新固定住。紧接着,她才察觉到异样——不知什么时候,战甲的下坠之势忽然停住了。    血痕从额头蜿蜒而下,迷糊了视线。女皇吃力地抹了把脸,透过监控屏,她勉强看见一队颇为眼熟的战甲无中生有般从天而降,胁下射出手臂粗的钢索,将坠落的战甲拽住了。    与此同时,一个通讯请求跳了出来。    女皇没力气抬手,直接在链接网里对招风下达指令:“接通。”    下一刻,帝国首席上将的三维投影跳了出来,这人罕见地露出焦灼,扯着嗓子冲她嚷嚷:“阿夜,你怎么样?你、你别死啊!”    女皇被他一嗓子喊得耳朵聋了半边,太阳穴抽着一根筋,不停地突突乱跳。她几不可闻、却咬牙切齿地说:“你们这帮属王八的,下回可以再来晚点,直接给朕收尸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