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月影笼罩大地,那魅色顺着脉络抚在片片叶上,每一颗树木都耀着幽绿幽绿的光,衬得这红豆坡如同人间仙境一般。
陆不离口中的旧人旧事,仿若一根细细的绳,就那么绕来绕去绕在白子烨的心尖上,缠得有些乱,绑得有些紧,勒得隐隐的疼。
就于这隐隐疼着的当间,他就见她泪眼朦胧望过来,细语喃喃与他道,旧人旧事全都是他。
于是那绳拎着,将他整颗心硬生生给提了起来。
他即抛却了往日里波澜不兴那一套,想也不想便道:“公主此话可当真?”
他就等她一点头,将他被拽出来的心按回肚子里去,谁知她却听岔了他的意思。
“白公子可是不信我?”
“自是信的。”
她似笑非笑看他,“想也是。公子向来备受佳人眷顾,想必于此等暧言昧语,早已习以为常了吧。”
那绳又是狠狠一扯。
白子烨心内千百个后悔,只觉得自己今日说错的话,较之前的二十余年加起来都多。
他干巴巴地解释,“此前也对公主说过,即便是再得倾慕,我于风花雪月之事,也并无兴趣。”
她轻轻哦了一声。
世间人千千万,白子烨想,绕若是要从中拣出最为愚不可及的那一个,那定然是昨夜的自己。
他说要她收了对他的心思。他说没兴趣。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浑话,一派的胡言乱语。
她倘若是听进了呢?
她倘若是信了呢?
不知怎的,于这时候,就在这树林间,马背上,半月下,银星下,白子烨忽而就想说些真话。
那些和谁都没有说过的话,想与她说。
“昨日里,公主既是说出剑指贞京四字,想必我平日间在做些什么,你是知道的。”他放慢马匹的速度,语气中带了寂寥。
“如我这样的人,又做着那样的事,这条命就如悬在刀尖上一般,哪怕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此般境况,又怎敢厚颜再谈风花雪月呢?”
她的身体颤了颤。
他话语更直白:“有了妻,有了子,便是徒增牵绊。倘若哪日大业未成,命丧黄泉,又要多连累几条命,怎敢?与其大言说没兴趣,倒不如说,没那个资格罢了。”
身前的人久久都没出声。
白子烨莫名觉得她身上冰冰凉凉的,便贴她紧了些,发觉果真就是冰冰凉凉的。
一直到他们抵了客栈前,从马背上下来,她才用同样冰冰凉凉的声音开口。
“白公子方才那些话,是否仍在劝诫我收了心思?或是说,想要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
“是吗?公主何不反过来想想呢?”
白子烨看着她的眼睛,弯了眉目,展颜一笑。
“遇到公主之后,今日此时之后,不知怎的,我想活得更惜命些。”
夜色散尽,陆不离恍惚了一瞬才明白他这话。
她只觉得就连之前的白子烨,都从未与她说过如此动听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