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儿,这天从一大清早,家家户户便开始忙碌。
首先是扫尘。
就算家里干干净净也要拿鸡毛掸子里里外外掸一遍,扫去旧年的晦气,迎接新的一年。
然后挂桃木。
桃木据说能驱邪避祸,大年三十儿这天,人们会把桃木挂在门框或者屋内四角,祈求新的一年家宅平安,无灾无祸。
接着贴年画。
年画上通常是捧着金元宝的散财童子,或者抱着抱着大鲤鱼的喜庆娃娃,人们把画贴在门上或墙上,盼着年年有余,财源广进。
到了下晌,就是小孩儿们最喜欢的环节,叫烧田财。
烧田财,就是在长杆子的一端扎个火把,立在自家田地里头,谁家的火把烧的又旺又久,就代表着来年的日子过的越好,越红火。
晌午,云立德蹲在院里扎火把,这也是个技术活儿,火把扎的越密实,烧的自然越久,等他扎完了,云雀从厨房端出一碗白花花的猪油,用小木片挑着,均匀的抹在上头。
云雁瞧见了,笑道,“哪有你这样耍赖的。”
“咋就耍赖了?”云雀反问,“谁立的规矩说不能抹油啦?”
“就她主意多,由着她去吧。”连氏喜气盈盈的,“咱家今年也图个吉利。”
吃完午饭,人们便开始陆续往田间地头儿聚拢,三五成群的揣着手有说有笑,大都是说些吉祥话。
“今年这雪下的好啊,瞧这地盖的严严实实,明年肯定是个丰收年。”
“听说今儿一早,王二哥在河面儿上凿了个窟窿,弄出条一尺多长的大鱼来。”
“大鱼好啊,年年有余、年年有余!”
正聊天的几个汉子见云立德走来,便笑着打招呼,“哟,老二,今年可就看你家这火把了,你家如今可是咱们村儿的这个。”那人说着竖起了大拇指。
云立德把绑着火把杆子插进地里,憨厚的咧嘴一笑,“哪里哪里,都是多亏了大伙儿关照。”
“老二家要发大财了,千万别忘了照拂咱相亲们……”
云立德不善言辞,一下成了人群中备受瞩目的,有些不习惯的搓搓手,这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他一声,“二叔。”
他回过头,见二郎正扶着颤颤颤巍巍的老爷子站在田埂上。
“爹,这么冷的天儿,你咋出来了?”
“二叔,爷想出来看看。”二郎道。
老爷子点点头,抖抖索索的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插在一旁的杆子,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那是咱家的。”云立德道。
“啊、啊!”老爷子又点了两下头,两眼直直望着火把,浑浊泛白的眼底依稀泛着泪光。
种了大半辈子地的老庄稼汉,对田地始终有种解不开的情节,可临老临老了,他却只能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到分家的儿子地里看烧田财,老爷子心中百感交集。
等这片地头儿的人聚的差不多了,不远处不知是谁家打了个头儿,随着小孩儿们的欢呼,一簇火光蹿起,接着很快,田间地头的火把一簇接一簇热热闹闹的烧了起来。
“雀儿。”云立德唤了声闺女,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递给她。
火把扎的高,得一人放下杆子扶着,一人点火,然后再立起来,云立德把点火的任务交给了云雀,一旁的老爷子立马急了。
“啊、啊啊!”老爷子大声嚷嚷,拄着拐杖砰砰的捣地。
这种带着占卜,祈福意义的事默认都是男人们的活动,女性只能作为旁观者而没有权利参与,像除夕的炮仗,还有这烧田财,从没见过哪家是让闺女点火的。
“咋了,爹?”已经走出几步云立德回过头。
他倒是没太当回事儿,往年没分家,这些事儿有老大在也轮不到他,今年不同了,小五又不爱凑这种热闹,他便喊了风风火火的云雀上阵。
云立德觉得他家二闺女一点儿不比男娃儿差,村里那么多男娃儿,也没见哪个比他闺女更有能耐的。
“啊、啊”老爷子朝云雀扬扬下巴,皱着眉摇头。
云雀手里攥着火折子,抬头看看云立德,露出无辜又委屈的神情。
“爹,咱不讲那些,咱就图个喜庆吉利。”云立德伸手,在云雀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两下。
老爷子还是固执的啊啊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