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确实醉了，狼狈地瘫倒在地，地上是两个酒坛子，不知她喝了多少，洒了多少。

完颜亨将她抱起来，褪下她湿漉漉的外衣，坐靠在她的床头，她枕着他的腿，迷迷糊糊地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嘴里猫一样含糊地嘟噜着，睫毛儿一抖，湿漉漉不知是酒还是泪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完颜亨听不清她小嘴偶尔吧嗒吧嗒的在吧嗒什么，左右不过又是那个他吧？她这样撒着娇紧紧抱着他，左右不过又是醉梦中有他吧？

“宝宝，你知道你这样紧紧依恋的是谁吗？”

一年而已，这小傻瓜就长大了。

想她以前醉了会又哭又闹，哭笑打骂，恨不得通了天地，虽然放肆任性，却潇洒自在。

现在怎么这么老实？可怜巴巴的在那里安静的睡着，可怜巴巴的在那里安静的落泪，可怜巴巴的只把一切凄苦埋在了心底，这无声的乖巧是该庆幸她还是心疼她？

“你发泄出来啊，你闹啊，我就是来陪你闹的。你咬我不是一口两口三口，你咬我啊，我不在乎你多咬这一口。”

完颜亨喝着酒，此曲家老酒醇香芬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可这小妮子可曾喝出了其中的味道？怕又糟蹋了吧？

完颜亨一口一口喝着这醉不了人的酒，抚着明珠的一头秀发，“我又对你生气了，对不起。

从未曾这样避讳着自己的身份，现在却越来越怕了，便总想着在你面前装一个最好的好人，干净的好人，一直小心翼翼。可我都不明白了，越努力为什么会越失败，在你面前，就为什么会这么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见你对他好，我就控制不了自己。

这气如果说是气你对他的好，不如说是气我自己：骄傲的溃烂，自尊的丧失。

只是宝宝，今天我这样强迫你，是不是已经彻底抹杀了你对我的一切亏欠？你再不欠我，便再不用理我，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你？

这真的是我能拥有你的最后一夜吗？”

完颜亨修长的手指在明珠柔柔的小嘴唇上摩挲着，明珠唇儿动了动，却没像完颜亨期盼的将历史重演，“连咬我一口你都厌恶了吗？就真的万般嫌弃我这个茹毛饮血的畜生的腥臭味、怕它污了你的嘴？”

这曾经让他眷恋留念的唇儿紧紧抿着，就如同她永远不会对他打开的心房。完颜亨多希望这小妮子还像以前那般咬他。最好咬得鲜血淋淋，这样，挂在她的唇齿，哪怕只有一星半点血丝，她也再无话嫌弃自己是“茹毛饮血”的异族了吧？

“你真的不要我，那我为你准备的半世相守，就用不着了。

我放手了你，给你去爱他的自由，可你真的在他那里就找得到真正的你向往的幸福吗？你锲而不舍坚守的要拥有这世上唯一情愫，只因为他流着一身宋人的血，你会为他而放弃底线吗？你抵得过你内心执守的诱惑吗？

我为你没了自尊、没了责任、没了固执，投入太多，可就因为这虚无的身份，你就将我无情出局。

这不公平。

可是就是不公平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心蕊师父说得对：迈不过那道鸿沟就放手吧，趁你还没有陷进去。

可她又说得不对：你的心从不在我这里，你又怎么会陷进去呢？

宝宝，我放手，那你呢？是放手还是被逼无奈？

你说呢？”

既然不能相恋，就不如相忘，说得如此容易，做得如此辛苦，不过才一个决定就这般痛楚，以后无数的日夜，怎生煎熬？

完颜亨总以为，别人的生死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自己的生死，也只有他自己可以决定。

可这好残忍。

现在他才知道：他的生死，不由他，他的欢乐，不由他，全在这个可恶的小女子的一句话而己。

这很危险，相当危险，她本就不想爱他，又有这样一道她视为天河的鸿沟，算了，算了吧。

明珠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头有点晕，有点痛，全身软绵绵的，就像是躺在高高的云层上，被抽了筋剥了皮，颓废得很。

眼一睁，残酷的记忆不管你喜不喜欢，它都如涌泉般地慢慢侵入脑海，她的眼涨得厉害，又干又涩，眼皮好不容易抬起来，世界都好像稀薄得只剩了一条缝，变得无趣狭小了。她只得放弃挣扎闭了眼，干脆放放松松地躺在床上装死。

装死毕竟不是真死，身子躺在那里，脑袋疼痛得就象立了一面战鼓，残酷地催促着无辜的生命，前仆后继的去厮杀送死，活跃得很。

以前睡过一觉醒来，天大的事都可以淡忘，再不济再睡上它一觉，再又睡上它一觉。

可现在，睁开眼都是他的影子，闭上眼都是他的脸，还有他日月星辰一样的眸子，很委屈巴巴的眸子。

这是什么时候突然有的感觉？日久生情的潜移默化？还是那一次一睁眼时看到他的憔悴？

早到自己都不知道。

想到他时，她会莫名的失落、惆怅的发呆，没了没心没肺的欢乐，竟然只有恨他深入骨髓的忧伤。恨，是因为爱了，若连恨都想要包容，就是不可救药的爱了。

明珠仿佛终于明白肯定了自己的心，却是在决绝后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