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陆昭和冬至到了刑部大牢，才听说宋家人已经被另提去大理寺关押了。按照大郁的审理制度，但凡重大案子一定会经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而三司会审的地方，就设于大理寺内。如今宋家人已被送押至大理寺，那就说明宋家的案子准备过堂了？

这进度倒是比预想中的要快很多，说明陛下心中对宋家的案子是关注的。

关注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好，一种是坏。皇帝要三司加快审理进度，是想要尽快出来处理的结果。要么是案子本身戳中了皇帝的痛处，或者皇帝觉得性质太过恶劣，想要尽可能快地处罚案犯，要么就是希望事情尽快了结，刑部大牢终究不是能久待的地方。

陆昭听这接待她的牢头说话，宋家人是昨日里被提去大理寺的，来提的人手续齐全，并无不妥。她请那牢头进一步说话，在没人看得到的角落里，塞了一些碎银子进人手里，那牢头愣了一下，推拒道：“陆小姐这是做什么，小人知晓的情况已经都告诉您了啊。”

“牢头大哥，您别客气，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中感激而已。先前宋家人在刑部大牢，是多多烦劳您照顾了！不过……如今他们人被提去了大理寺，却不知道这提审的旨意，是早前就有了，还是临时才下达的？”

那牢头推拒了几下，也不再做样子，笑说：“多谢陆小姐了。”若只是问话，倒也没什么大碍，他回想了一下说，“确实是临时来了提审的旨意，还是大理寺的董少卿亲自过来的，听说在前头和我们侍郎大人碰了一面，没多久就过来将人提走了。陆小姐您放心，依小人之见，既然人是少卿大人亲自来提的，当时态度也挺客气，应当不会为难他们。”

皇上早就知晓宋家的案子，若是一早有旨意，要尽快处罚宋家，提审的旨意就不会是临时才下达了。那目前的情况就是乐观的了，临时加快审理进度，很大可能是因为宋小宝在牢里出了事，皇帝也不想再看到类似的情况发生。

大理寺少卿亲自来提人，可见这旨意不仅急，而且重。

谢过那牢头，两人从刑部出来，冬至问：“现在过去大理寺么？”

陆昭想了一下，轻轻摇头。既然陛下想要尽快审理，三司一定会第一时间会审，结果很快便能见分晓。她们现下赶去大理寺，只是添乱而已，而且基本会是吃上个闭门羹。

“这次真的多亏肖沐恩了。”宋家人的死活，陛下才不会放在心上，能有如今的关注，想也知道是肖沐恩和太后娘娘的功劳。

此刻是晌午，冬季天冷风寒，这刑部门前的大道上一眼望去，空无一人。两边树木徒有空枝，有无尽萧瑟之感。

小姑娘举目远眺，声音低沉道：“希望事情能有最好的结局。”

用晚膳的时候，丞相府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茗生是薛家六少的贴身小厮。整个京师都知道，他家少爷和丞相府的独女是顶顶要好的朋友，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所以茗生也是来过丞相府不少次，只是最近有段时间没来了，此番再来，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也头次有些局促不安。

陆家小姐在他眼中，一向是最热情开朗，最好说话的一个人。

但今天自打他进厅来，陆昭听了贴身丫鬟小曦传话，却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地在吃饭。

他等了许久许久，越来越感觉汗要滴下来了，屋中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十分诡异。

茗生偷偷抬起头，现下屋里只有四个人，他，陆家小姐，丫鬟小曦，还有一个跟陆家小姐差不多岁数的少女，似是察觉到他的注目，那少女转头看过来，眼神冰冷刺人，让他不由哆嗦了一下。

陆昭的贴身丫鬟小曦，跟茗生也很熟了，往常都是他俩给薛澜和陆昭互通消息的，眼见陆昭放下筷子，小曦连忙对茗生使了个眼色。

茗生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开口道：“少爷让我给陆小姐带封信。”

他双手举着信，感觉等了有一个甲子那么久，那人终于伸手，接了过去。

茗生刚准备松口气，就见信被她三两下撕了。

他一时有些回不过神，眼看着几张碎片在眼前飞舞，像是风中残败的落叶，几经挣扎，终究无力抗争，颓然坠于地面。

“回去告诉薛澜，不必多次一举，宋家的状况，我自有我的途径知晓。”

曾经认识的人都说，陆昭是薛澜的胆子，薛澜是陆昭的脑子，但从今而后都不同了。薛澜，根本不是他一直以来示弱的模样，他的胆子，够把所有的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又何需跟任何人借胆子。而对她而言，现实更残酷，也让她更清醒你不能指望任何人做自己的脑子，因为这世间的分叉路太多，没有哪个同行的人，能够确保一起走到最后。

还要感谢他，教她这一课。

茗生离开丞相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漆黑的夜幕中，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跟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