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紫榆一脸不可置信，眼前的景象让她怀疑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青年是神话中某个掌管这灰褐之物的神明。

可她知道他不是，第一次见面时她将他误认为恐怖，发现他其实只是一个青年一同度过了难熬的一夜，再后来是理发店，他带着自己在内的几人活了下来。而现在，他真正以难以想象的姿态出现在了自己堕入的世界，并试图带她出去，再一次。

然而，在钟紫榆惊叹的注视下，这个总能带给她安全感的身影来到湖畔后，一头栽在了凌乱的野草堆里，像一只怒气冲冲奔跑时被路缘石绊倒的大狗。

人形“大狗”整个身体贴在地上，高矮不一的杂草像许多个容易弯曲的软木片戳在他的四肢和身体上，带来本可以忽略的瘙痒不适。

莫樟没有在乎自己“五体投地”的姿势是否可观，他的心里已经掀起巨浪。

上岸的瞬间，他的身体犹如被千斤巨石砸中，扑在草堆里，诡异的是，他操控的尸泥依旧是长桥的形状，横过湖面，没有受到影响。

“这里明明没有其他魑魅的气息，这种强烈的压力是怎么回事？”

莫樟艰难地拨开脑袋旁边的一丛杂草，看到了距离最近的一块墓碑，歪斜着，仿佛矗立在地下某块不规则的岩石上，歪斜的角度像是一个侧身望过来的人。

莫樟试图操控尸泥来辅助自己站起来，湖面上的尸泥向岸边涌来，却在触及地面时失去了动静，任他怎么控制也无法让尸泥再靠近一点。

这片土地，也就是岸上，有问题，有未知的东西存在。

他本以为这个世界是由素手幻化而成，理应是虚假的幻境，其中的一切都是基于那些手掌而存在。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一只只苍白手掌反而像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钟紫榆和锋子只是被拉进了这个世界。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莫樟就再次感到凝重，因为他意识到即使鬼瞳能彻底压制素手，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通往现实的路。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既然认定墓碑是关键，那就试试能否从中找到出路。

虽然湖面的尸泥无法靠岸，但他的身体里也有尸泥的存在，莫樟成功驾驭尸泥后，第一时间将眼眶、喉咙等涉及生理不适处的尸泥清空，却依旧有少量残存在体内。

“试试看，你能压制到什么程度。”

咬紧腮帮，闭上双眼，莫樟全力感知着体内尸泥的存在。在无形的压制下，尸泥的气息十分微弱，有意的探寻就像在充满陈年防冻剂和机油的后备箱里吸入一口新鲜的空气。

数秒后，莫樟睁开双眼，“果然，再强大的压制也没法让魑魅的气息完全消失。”他喃喃自语。

他不知道那个地方是胃还是已经延伸到了小肠和血液，总之，他感受到了，如同污渍般寄存在那里的一条泥线。

接下来，就是把它引出来。感知到其存在后，这个过程并不艰难，只是没有了先前横空卧桥的掌控感，这个过程进行的较为缓慢。

伏在杂草中的莫樟两唇间打开一条细缝，一缕细密之物如游蛇般窜出。

湖面中央的钟紫榆在刺目红光的笼罩下渐渐有些昏沉，湖心的寂静让她心如止水，现在这“止水”正遭受着某个硬物的打击，泛起层层涟漪。

她想起了自己被鬼瞳操控的状态，那不是什么好感觉。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那个青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湖畔，她又要失去自己的身体了吗？

“不行......活着......你......我......”

轻弱的声音犹如夜间车灯光束中又长又白的雨线，无法惊醒一个熟睡的病人，却能打湿思绪。

钟紫榆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微不可察的，虚喊。

封闭的，安心的，颜色深厚，淡淡尸臭，一点清晰，一点窒息。

她看见了掩埋自己大半身子的尸泥正逆流而上，慢慢覆盖到自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