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未到中秋，无论是衙门还是民间，都已经开始筹备庙会的事宜，长安也暂时放开了宵禁，整个长安城就此热闹了起来。

城内，灯火辉煌，人山人海，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有五颜六色的纸灯笼，也有精致的绸布灯笼，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照亮了整个夜晚。

“长安果然是人杰地灵、锦绣繁华之地。”虽然是四个人一起出来，萧菱却只是笑盈盈地围着铁雄转，她和小时候一样缠着铁雄坚实的手臂，娇小的身子也靠在了铁雄的身上。

这样的动作，即使是情侣，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有些过于亲昵。但是萧菱不以为意，即使是木讷的铁雄，也觉得本该如此。

“你这个哥哥也是挺惨的，妹妹都被兄弟拐走了。”萧冷和一位英姿飒爽女子跟在萧菱和铁子身后，面对女子的调侃，萧冷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女子不到二十岁，身形不像贵族小姐那样窈窕，反而健硕高大很多，样貌虽不是倾城之容，却也算得上花容月貌，眉宇中的英姿飒爽之气，丝毫无娇小姐俏夫人的矫揉造作，更是将她衬托的更加动人。

“天雪姐又嘲笑我，其实不只是今日，这样的场景我已经见了好几年了。我们三人一起长大，我对菱儿严厉一些，有时候还会捉弄她一下。铁雄可不一样，在他心里，菱儿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他什么都听菱儿的，什么好东西都会留给菱儿，他们两个人自然更亲密些。”

萧冷说着，扭头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他也是在保卫长安的那场战役中，认识的眼前这位女子。当时女子身披一副暗红色的皮质铠甲，胯下一匹火红色的高头大马，手中一柄焰火红缨长枪，尤其是面戴一副夜叉面具，让萧冷深深记住了这个女子——西境军偏将军林翊之女，牙门将林天雪。

萧冷的身高八尺有余，在晋国已然不低，但是林天雪的身高竟然也接近八尺，比寻常男子还要高。

“他们青梅竹马，原应如此。那萧兄弟你呢？”对于这个小自己一些的少年，林天雪也有比较深刻的印象，毕竟初次上战场，就在对方阵中左突右杀、如无人之境的，她那日就见到了两个。而相比木讷的铁子，这个叫萧冷的少年，更有成为将帅之才的潜质。

不过想到这里，林天雪也不禁有些黯然，晋国是一个士族政权，朝廷选拔人员的九品中正制里，世家背景成了非常重要的一项，即使你有经天纬地之才，若没有世家背景，充其量也只能从高官贵族的幕僚做起，潜龙勿用，暗待时机。

至于那些世家子弟，也是参差不齐、泥沙俱下，但是无不身居要职，即使暂时当个七品八品的小官，也只是为了履历上好看一些而已。

而皇帝司马衷痴傻，不能理事，皇后贾南风堂而皇之的干涉朝政后，朝堂更是进入了党争的漩涡。

各路官员为了获得升迁，或投靠世家大族，或委身各大党派，或另辟蹊径，靠贿赂来取悦那些掌握权力的部门官员以及其背后的朝堂势力，从而获得晋升。

自己的父亲林翊战功赫赫，却是如此，自己作为寒门之女，亦是如此，将来的萧冷，或许也是如此。

“我……”萧冷没有想到林天雪会问自己儿女之事，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他下意识地想起了姜海棠，那个与林天雪年龄相仿却性格迥异的女子。一想到她，萧冷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林天雪看着萧冷的反应，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宛如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仿佛能够融化坚硬的冰川。她轻声说道：“看你这样子，想来是有中意之人了。”

萧冷被林天雪说中心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嗯……过几日就是十五了，我打算回去见她，长安城如此繁华，还请姐姐帮我参谋一二。”

“哈哈，你看我这哪有个女子样子，我的意见你也敢听？”林天雪张开双臂，抖了抖自己的身子，看着萧冷说道：“不过两人有情，无论你送什么，她都会无比开心。况且此番保卫长安，你们一家功劳不小，相信朝廷赏赐必然不少。”

“朝廷……”萧冷眉头微微一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视线看向逐渐走远的铁雄和萧菱，眸子中却是复杂的神色。

林天雪见此，不禁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萧冷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天雪姐，难道人生在世，就一定要入朝堂吗？”

林天雪一愣，没想到萧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以家为家，以乡为乡，以国为国，以天下为天下。这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吗……萧兄弟为何有此一问？”

“父亲不是贪恋权位之人，此番出山，都是为了长安城，可是出世这一步已经迈出，可还有回头的可能吗？”

“照你所说，是太子殿下和长安王爷去小镇隐村找寻萧将军，恐怕当他们找到萧将军的那一刻起，命运就不再由我们掌控了。”

两人一时语塞，不禁怅然。

“既然慕容将军来了，相信太子殿下不日就将返回洛阳，届时萧将军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各个世家大族的耳朵里，而萧兄弟和铁雄兄弟，恐怕也不得不置身其中了。”

“父亲曾是朝堂之人，我和铁雄……”

“只怕太子殿下，已经注意到菱儿姑娘了。”

“你是说……”萧冷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天雪，林天雪则耸了耸肩膀。

“菱儿姑娘正值豆蔻年华，生得俏皮可爱，太子殿下见了，自然会心生欢喜。而且，太子殿下对菱儿的喜爱之情，恐怕已十分明显了。”林天雪身为女子，心思自然细腻一些。

当然，还有些话林天雪并未点明——倘若太子司马遹真能娶到萧菱，即便只是给她一个侧妃或庶妃的名分，萧凉就算再不情愿参与党争，为了自己的女儿，也不得不加入太子的阵营。

“若是能够远离朝堂纷争，自是再好不过。但若是无法避免地被卷入这权力的旋涡之中，也只希望太子殿下莫要强迫于她。”萧冷凝视着远处天真无邪、尽情嬉戏的萧菱，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