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岁月，忽忽已是十年。”

凤九驻步云端，望着下方汇聚了诸天万景的六百里乱石山，不禁感慨万千。

十年前驾着水云孤注一掷的将一万一千两百余婴妖带回乱石山时手忙脚乱、禽飞兽跳的情景犹在眼前，乱石山却早已非曾经的乱石山，精养十年的万余妖崽，也再不是彼时的婴妖。

听着下方隐约传来的朗朗童声，往昔的焦头烂额，尽都化成了此刻的欣慰与回甘。

只等收云小队的百余羝崽回转，这些年积攒的霆云便够下一场天雨，将金鼻小鼠王于十年前子母劫中趁乱收起的仙果果核等全数种下，这场历经十年的乱石山大改造即可完工。

“过了今日，许就可以安心闭关。”

拨转云头，凤九折身朝下方苍古端肃却又不乏卬然野性的乱石城落了下去。

有别于人类都市，这座以九山为郭的城池，乃是凤九与红孩儿合炼的一块围圆二十四里、高两千丈余、重逾千亿吨的六棱锥状巨石镂空凿掘而成。

地表以上的三百六十层，边围皆以高五丈、环五米的浑圆石柱支撑，比照国中民数，共计一万一千二百二十六根。每柱柱身都雕刻了与之相对应的妖民等身像。

一条平地而起如飞龙般盘旋而上的石道，经九绕，将这三百六十层通连一体的同时，于城山颠顶稳稳托住一颗浮雕有诸天星相的空心石球。石道外围亦以廊柱相支撑，每柱高经二十四丈、环围八丈，合共一千零七十八柱，与全体妖民原身种属等同。

整座城山，除地下五层用以仓储、第一层为食堂、第二层作学室、第三层乃公署外，其余皆修成了各色洞府，供妖民修炼或闲暇时居住。

凤九在城山第二层收了云头，随步走向距离最近的一间课室。

这间课室仅有百多妖崽。坐在前几排的，仍是不满周岁的婴儿模样，其他正常个头或以原形就座的六十余妖崽，则依身高，参差有致地端坐在中后排。

上面授课的老者，乃是为报曩昔援济之恩而自请前来的火焰山土地，至今已经七年有余。此时站在讲台上，正对着台下百十张或人形或兽形的面孔侃侃而谈：

“未成仙之前，即便修为已达金丹抑或元婴、渡劫，只要依旧未出凡人范畴，若不辅以丹药术法，躯体长成或衰老的速度便就只比凡人稍慢，所大不同者，不过法力、寿数。

正所谓：从来修道艰且玄，骨是凡夫寿近仙！

今日老朽便与诸位讲一讲这仙凡寿数的异同：不提阴神功德之仙及化仙池强塑之仙体，自来——

凡人享命元，寿龄以百岁为顶，过百则为‘人瑞’；

修士享地元，寿龄亦以百岁计，与凡人不同的是，悟道、金丹、元婴、渡劫分别以凡世之三年、六年、一纪、半甲子为一岁；

仙人享天元，寿龄仍以百为限，与修士的区别为，地仙、天仙、真仙、混元分别以凡世之一运、一会、一元、一亿年为一岁；

惟道尊——即长生、逍遥境，方可与天地同寿！

至若‘至道’、‘神道’、‘圣道’，则与混沌同朽，已不随天地生灭矣。

诸位小道友中，至今身形几乎一成未变者，概因未降生时修为就已达地仙甚或天仙境，骨肉于胎中即已完成仙凡蜕化。须每经凡世之三百六十年抑或一万又八百年，躯体方能长大一岁。历来脱此桎梏者，不出八九数！”

余音未落，课室中已是一片哗然！

中后排童崽们望向前方兄弟们的眼中，已是满满的同情。

而因身形故、惯常板着脸故作成熟的前排婴崽们，惊哗过后，大都很快平静了下来。只是眼中的惶愕，怎么都掩饰不住。

尤其坐在第三排向来承受力最差的白小骨，肉身在骷髅和人形之间忽明忽灭的飞速闪变数次，最终如同熄灭的灯烛一般，定形为一具不足臂长的玉也似小小骸骨，仰身摔在了地上！

摊成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凤九摇头一笑，身形隐现间已到了更上一层，正遇上盘丝七子从斜对面郭山中远远而来。

九年前乍一见到来投的盘丝七子时，凤九曾颇觉尴尬，深恐他们也在万妖劫中遭了子母河水荼毒，产下七只小小妖儿来。好在仙酿上桌前七人就已经醉倒昏睡，刚巧逃过一劫。

双方在廊庑间打过招呼，正要一同去往议事厅，忽见本该再晚些时候方回的收云第七队——包括队长雪域小龙王在内的三百妖崽，慌慌张张从空中落下，急不及待地直奔他们而来。

不等靠近，最前方领飞的小银龙已急声道：“叔父，祸事了！有一个仙人带着随侍仙童追迫着我等朝我妖国而来！单那童子，道行似已远在侄儿等之上，怕是已晋真仙！”

“吾兄弟本正一路聚收无主云气一路回返，并不曾与人相争，忽然就见那仙人和侍童领率着数百万仙羝远远而来，尚未照面，那童子即指斥羝弟们什么‘私逃下界致令吾师行将遭谪’等等疯话！”

“我等眼见难敌，旋即遁逃！不料泼贼仙竟尾随而来，恐顷刻间即至矣！”

话音未落，便见南方天际祥云滚滚，恰是正朝着城山方向而来！

脸色一变，凤九晃身从原地消失，于妖国南部界外虚空中现出了身形！张口发出一声悠长凛冽的凤鸣，警告来者止步的同时，戒令全体妖崽各自藏身、暂勿冒头。

不想，凤鸣声甫落——

城山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