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满是嘲弄和恨意，叶聪锋锐的眼神仿佛一把尖刀，一层层剥开藏在光线表面之下的肮脏。叶茂开眼睛瞪得极大，胸膛剧烈起伏着，沉重的喘息声里透着沉重暮气。重新挺直脊背，和叶茂开拉开距离。叶聪闲心给叶茂开把病服上的褶皱抹平，又帮他按了床头的呼叫铃，勾着嘴角轻声说：“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您欠下的债还没还完。好戏才刚刚开场，您可得长长久久活着。”叶聪转动轮椅退后一些，对守在一旁的余彪说，下次再来看叶茂开。

余彪被迫看了一场豪门撕逼大戏，闻言连忙推着叶聪往外走，老板的阴私听得多可没好处。见叶聪视自己如无物，叶秋芮脸色一阵青白，挡住门口质问叶聪，钟秦是不是去找过他？叶秋芮想着，钟秦那个窝囊废怎么忽然找到好律师，又那么有胆气坚持离婚还迅速出了国，原来是叶聪插手。

慢条斯理掸着衬衫上不存在的灰尘，叶聪看向叶秋芮的眼神冷而沉，似笑非笑地说：“他是来找过我，离婚律师还是我给他请的。”不轻不重敲着轮椅扶手，叶聪温和地说：“他现在人就在美国，听说饭都吃不起只能流落街头，需要不要我送你跟他团聚？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两个人一起，说不定就不用露宿街头。”

叶秋芮身上一寒，被叶聪的眼神骇得退后两步。叶聪虽然是笑着的，但笑容怎么看怎么恶毒。仿佛是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随时会撕下伪善的人皮，扑上来把她和叶家拆吃入腹。叶秋芮让开大门，往病床边靠近一些。叶聪嘲讽地瞥她一眼，示意余彪离开。病房里的一切被叶聪抛在身后，明明眼看着叶家人就要受到报应，但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叶家的过往就像一根有毒的藤蔓缠在叶聪身上，日夜缠紧，吸食血液，让他痛苦不堪。但如今叶聪自己亲手斩断这颗藤蔓，却只有无尽的烦躁和恶心。胸口堵着一口郁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叶丛烦躁地敲打着扶手，频率越来越快，借此压抑濒临失控的情绪。那口堵着的郁气，让叶聪只想破坏点什么来发泄烦躁的情绪。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突兀地响了一声，叶聪的思绪被打断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温柔发来的微信。文字后面，温柔还发了一张自己咬着鲜花饼的自拍。照片上的温柔穿着戏服，笑得眉眼弯弯，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不知道是不是又大了一岁的缘故，身上的少女感比初见时淡了许多，已经有了俊秀青年的模样。

但不管温柔变成何种模样，都能叫叶聪一眼就软了心肠。凑近屏幕碰了一下照片中的温柔，叶聪胸口的郁气一点点散开，温柔就像忽然闯进他世界的一束光，和而温暖。每每当叶聪压制在心底的黑暗蠢蠢欲动时，温柔总能及时出现，用最温暖的话语把他拉回人间。把照片保存下来，叶聪给温柔回了消息。

收到回信的温柔揉了一下有些热的耳朵尖，又回了一个亲亲的表情过去。而后两口将剩下的鲜花饼吃完，擦一下手又继续去拍戏。叶聪离开后，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叶茂开半靠在床头，神情木然地任由护士给他检查身体。叶茂开眼前仿佛还晃着叶聪的面孔，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对自己憎恨和厌恶。

看着自己的目光像凶狠的野兽，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咬出几个血窟窿来。身体里的血液一点点凉下来，叶茂开第一次这么强烈的感受到叶聪对自己的恨意。叶茂开一直以为，他和叶聪之间的矛盾是因为他太年轻、太黑白分明。等叶聪年纪再大一些，成家立业之后，他就会明白男人的通病，就会明白父子天性，他终究还是叶家的人。

叶聪会明白，因为一个死人而跟活着的人较劲，放弃偌大的叶家，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但今天叶聪亲手撕开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叶聪明明白白告诉叶茂开，他不仅仅没有放下顾思雨的死，不仅谋划着准备报复仇人。他还憎恨着自己这个亲生父亲，憎恨着叶家。叶家乃至叶氏，他一个都不准备放过。叶茂开兀地嗤笑一声，喃喃自语说你会后悔的。

叶秋芮见叶茂开神色异常，小心上前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说：“爸，您别生气，大哥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她话未说完，就被叶茂开猛然打落水杯。水杯四分五裂，水珠溅了满地。叶茂开厉声质问叶秋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叶秋芮神情微僵，又很快掩饰过去，一脸疑惑地勉强笑着。

叶茂开一把推开叶秋芮，冷笑着说：“你早就知道了，还帮着那个贱人瞒着我是不是？你可真是我叶茂开的好女儿。”叶茂开狠狠瞪着神情僵硬的叶秋芮，心中越发愤恨，咬牙切齿地问叶秋芮，叶秋庭是不是也知道？他话音陡然一顿，忽然想起叶聪的话来。叶茂开缓缓瞪了眼睛，一点点转过头去看满脸心虚的叶秋芮，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可能。叶茂开陡然捂住胸口，痛得蜷起身体，喉咙间发出沉重的喘气声。

叶秋芮以为叶茂开是想起邱继荷出轨的事又受到刺激，着急上前安抚叶茂开，却被叶茂开再一次使劲推开。叶茂开面孔扭曲，眼珠泛红。胡乱拿起桌上的花瓶掷向叶秋芮，恨声地叫她滚。叶秋芮险险躲过，“嘭”的一声脆响后花瓶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叶秋芮后怕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缓缓往后退。嘴上仍旧安抚叶茂开，说自己这就走。

叶茂开重重喘着气，摸索着找到桌上的药瓶，倒了几颗直接咽下去，快到失衡的的心跳才平复一些。喘匀了气，叶茂开拿过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秘书在一个小时之后赶到病房，被砸到狼藉一片的病房已经重新收拾干净，丝毫看不出先前的纷争。秘书恭敬垂首站在病床前，问叶茂开有什么吩咐？

叶茂开靠着床头，脸色又憔悴许多，太阳穴也在隐隐作痛。叶茂开觉得，如今除了自己，已经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叶茂开问秘书，叶氏现在的情况怎么样？秘书为难地看了叶茂开一眼，犹豫着应不该说。叶茂开冷冷看秘书一眼，沉声地说自己要听实话。秘书不敢看叶茂开，低下头说：“不是太好，瑞茂的资金出现缺口，叶总监正在想办法筹集资金。”

瑞茂是叶氏目前最大的一个项目，已经开发两年多。按照原本的计划，是准备把瑞茂做成B市最大的商场。前期设计和投标已经投下去不少钱，商场也建了一半。现在叶氏中途出了问题，想撤也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筹集资金，尽快项目完工才能回笼资金。叶茂开闭上眼睛，蓦然有一种回天无力的疲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