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雨声泠泠，细细碎碎打在海棠花上，惊起翠叶轻晃。

精致清雅的屋内，香炉里悠悠飘出浅浅药香。月白色的床帘挂起，一名少女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床前站着两个年岁较大的婢女，低垂着头，手上捧着木盘，静默无语。

床榻上的少女微微蹙眉，似遇梦魇，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国师大人，恭喜恭喜，喜得一女啊！”男人谄媚笑着，夹杂着吵杂的其他贺喜声，这正常又诡异的声音如破密云，现出一线日光。

……

“取一单字“敏”，希冀我们的女儿啊，一生聪敏敏锐，有棱有角，自由自在。”

温柔的女声在脑中回响，如清风盘旋。女子身边紧靠着一个男子，两人都低头看着小床上的婴孩，婴儿仿佛听懂了一般，甜甜地咯咯笑。

……

“怪就怪你这好命了！”男子狠戾说罢，猛得挥下一把沾满血的大刀。随即一阵眩晕感，女孩回头看去，一个妇人被斩于刀下，鲜血喷涌。

……

哈！！！

少女喘着大气坐起身，面色苍白。

迷茫地环顾四周，一时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头便痛了起来，眼里不知不觉沁出眼泪，心如刀割般顿顿地疼。窗外的雨却窸窸窣窣变小了，天似破出一道明光。

床榻边身量较高的婢女，名叫汀兰，连忙轻轻拍着少女瘦削的背，口中不断安抚着“无事了，小姐，少爷很快就来了。”

另一个灵巧些的婢女，名叫茗芙，已匆匆跑出屋门，向外向小厮传话。

原来这少女是宰相府的小女颜怀敏。

几日前被其他贵女故意推入湖，不知怎的，那位动手的贵女也落入湖中。而初春刚过，湖水初融，刺骨冰寒。两人挣扎之际，颜怀敏头部撞至湖中石头，晕至湖中，被急忙敢来的宰相府长子颜怀清救起，带回府中，高烧两日，昏迷五日。

身着湛蓝锦袍的少年急步而来，清瘦高挺的身影在簇簇白棠树下落隐落现，惊得鸟雀高飞。

进了里屋，汀兰道声“少爷”后忙让出位来。

“妹妹，没事了，哥哥在。”颜怀清扶着哭泣的少女，轻轻替她顺气。又抬手接过茗芙端来的温水，喂着少女啜饮。

“哥哥？”颜怀敏轻轻叫出声，复而脑中嗡的一痛，下意识推开少年，双目含泪仰头盯着颜怀清，“我没有哥哥！”

颜怀清被推的一怔，看着少女抗拒而不容接触的模样，不再向前。转而对身后跟来的人说：“陈医官，还请您去看看了。”

老医官依言上前给颜怀敏把脉，少女没有挣扎，只静静坐着，无声流着泪。

几个须臾，老医官把完脉后，对颜怀清点了点头，便前去见颜相报备。

……

闹过一通后，颜怀敏疲惫睡下。颜怀清本想守在榻前，却被父亲叫去了。

“你妹妹醒来可有异样？”颜父拉着少年的手，颇有些急切地问到。

颜怀清想起少女抵触的模样，斟酌措辞道，“父亲，妹妹她，可能想起了些许往事。今日她推开我说，自己没有兄长。”

颜父听罢长叹，负手走至窗前，凝眼看向天。天色有些昏暗，又在昏暗中隐隐透着白。

屋内静谧沉默。

须臾后，颜父叹道：“往后要变天了。”

“父亲……”颜怀清开口，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颜父摆摆手打断。于是，不再做声，陷入沉思。

……

夜晚静谧，雨停风舒，明月悬空，桂影斑驳。

颜怀敏睡了一下午，现已然清醒。此时坐在床榻边，一一捋顺近来发生的事。

前几日参宴落水，怕是自己又要处于京城风云议论之中了。

颜怀敏丝毫不关心那个推她落水的贵女，不过又一个嫉妒无能的人，况且她也逃不过问责。

只是，这昏迷几日里做的梦，宛如薄纱笼罩浣溪，轻飘飘地，却看不真切。颜怀敏颇有些迷茫不解，她打算明早问问爹爹。

但今日醒来，哥哥前来探望，自己却做出失礼的行为。少女抿了抿唇，眼神流转，停在前月哥哥送来的蝴蝶金步摇上。

次日天气倒是晴朗，惠风和畅。

颜怀敏坐在妆奁前，由婢女梳洗打扮。

看着镜中少女，眉目艳新月，钗茸翡翠轻。有些怔愣，不由忆起梦中女孩欢快童真的笑。

“哈哈哈哈哈，娘亲，你要快点来抓我哦。”女孩对着身后人做了个鬼脸，边笑边跑。

“慢点跑，小心前面石头诶。”女子的笑音略不真切。

“我不是小孩子啦，我知道呢。娘亲，你别偷偷转移我注意力啦！”女孩嘟着嘴娇声道。

渐渐地，女孩和女子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被风吹散，支离破碎。

只还记得翠色与粉黛交错的花林，小桥横江，依山傍水之地。

却也慢慢淡去画色。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颜怀清的问话，打断了少女的思绪。

还未梳妆完，颜怀敏就直接跑向了屋外，睁大眼睛看着颜怀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哥哥，昨日……”

“无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屋外风凉，进屋再说”颜怀清一眼看破少女的忸怩姿态的用意，走至颜怀敏身前，把她带进屋去。

拉着颜怀敏重新坐回镜前，微微抬首示意汀兰茗芙继续梳妆。

“哥哥，今早你可去给爹爹问安了么？爹爹如今在何处？”颜怀敏有些着急，仰起头盯着颜怀清的眼睛。

“父亲已在书房等着你了。”颜怀清笑了笑，“不过，你得梳妆好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