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村民远远地听到敲盆声,都会躲进屋里去,把门和窗户关上。
这是沟子村里流传已久的习俗,据说人死后,如果魂魄迷失不知去了哪,就会投不了胎,要在下葬尸体前找回来才行。
具体方法是,让最亲的亲人晚上从村头走到村尾,再从村尾走到家里,一路上敲敲喊喊,点上蜡烛,这样死人魂就能听见,跟着蜡烛走回家。
这一路上其他村民都关上门窗躲进屋,是怕死人魂进错了门,或者上错了身。
“阳啊……你回来吧,听到妈妈喊你了吗?妈妈求求你回来吧!”
李春苗听说喊魂喊得越响,那魂就越听得见,死得越远的魂,就越是要喊得更响,所以这一路,她每一句都声嘶力竭,喊得肺都生疼。
等回到家门口时,李春苗已经嗓子都哑了,一双脚也变得又红又肿,扎了不少碎屑进去,脚底一抬,漆黑一片混着点血。
陈长住端来一盆热水,蹲在地上任劳任怨地给李春苗洗脚。
这两公婆是村里的贫困户,穷得家徒四壁的,但感情是村里最好的。
他们的儿子,陈河阳就躺在堂屋里,装在一口刚打好的棺材中。
村里的神婆走过来,接下李春苗敲过的盆走到棺材前,抓一把米倒进去,口里喃喃自语着念了点什么,再把盆里的米往尸体上一倒。
哗啦啦……一半的米洒落在尸体上,另一半的米还在盆上粘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将那些米粘得牢牢实实。
神婆叹了口浊气,摇摇头。
“我屋里娃子没回来么?”李春苗哑着嗓子,一句话出口,声音小得连陈长住都没听见。
李春苗也顾不得两只脚还在热水里泡着,一个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棺材边,两只手伸进去摸着儿子冰凉的脸哭。
这个女人很瘦,个子不高,长得也很磕碜,当初就是条件不好才嫁给村里的穷男人,现在她站在棺材边,棺材底下垫着高高的长板凳,她就需要踮着脚才能够到儿子的脸。
脚底还有碎屑没拔出,已经拔过的伤口流着血,李春苗两只脚又麻又疼,嗓子也疼,眼睛还哭得疼,她扒在棺材边上,急得一下一下地跳着,哭着,嗓子里发出嘶哑的细细的声音,看上去很是滑稽,但也可怜极了。
神婆手里拿着卦杯,闭眼念叨几句后扔到地上打了个卦。
旋即她抬起瞎了一只眼睛的脸说:“春苗姐,春苗姐啊,别急,还有办法的。”
李春苗立即停了下来,抹干净眼泪神情坚毅地看着神婆,那架势仿佛在说,还能怎么做,你快说,再让我出去喊一晚都行!
神婆摆摆手,指向陈长住:“这次不用你,让你男人去,长住哥出去后念着你崽的名字,闭上眼睛走一圈,记住,只能走一圈,走完立马回来,路上不管遇到的第一个人是谁,把他带过来,他可以帮你们找回崽。”
不用李春苗催促,陈长住已经起身一边往裤子上擦着手,一边跑了出去。
年过六十的男人已经头发发白,可跑起来还是那么快,步步生风,仿佛跑得快一些,给儿子找回魂的希望就大一些。
眼看着,他佝偻的背影跑进了黑暗。
再出现时,也不知是从哪摔了,脸上颧骨上被石头划破,透着些红,脑袋上也都是碎草。
神婆扶着已经洗好脚的李春苗上前迎接。
“找到人了吗?”
两人其实都很担心,因为之前李春苗喊魂,村里的人都躲起来了,现在又这么晚,谁还会在路上走,陈长住可能跑完一圈空手而归。
然而,陈长住却是点了点头。
“找到了,真有人,真有人啊!我把他带过来了!”
陈长住让到一旁,身后的黑暗中,走进来一个身穿白衬衫黑裤子的高个帅气男人,与破烂的农屋以及矮小黑瘦的几个农村人仿佛处于两个世界。
陆忘优雅地迈过门槛,微笑着说:“事情我都听说了,放心吧,我来帮你们找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