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上涨也给他的生意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就是放款客户变少了。大家都很容易就能从股市上赚到钱，因此也就没有必要再通过成舟把钱放出去了。成舟的放款客户变少了，这就对他带来了新挑战，他还有少部分亏空要弥补，要弥补这些亏空一方面需要时间，另外一方面就是要适度扩大对影子银行规模。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如果影子银行规模不能适当扩大一点的话，之前的亏空就会被立马发现，或者就必须动用后续资金的本金，那这样的话又会让他再次步入之前的恶性循环。
成舟可以把房子抵押出去换回来一笔钱把这个亏空补上，之后金盆洗手的话，这个游戏也能稳妥了结。但是，成舟舍不得啊，他在BJ打拼这么多年也就这一套房子，而且还有贷款。这在他的同学中已经相当了不起了，极少有人能靠自己的能力在BJ买房，基本都是全家族共同供一套房。成舟也没有办法放弃，成舟家里没有什么背景，这些年也就是靠着这点业务赚了点钱。虽然有亏空，亏了不少进去，但是还是有盈余的。如果他不干这个了，他干什么呢？他能干什么呢？既没有本钱，又没有资源。他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这也使得他无法承受任何失败。他父亲都被尊敬为乡镇教育家，经常向大家传授培养孩子的心得。按照他父亲的说法就是，成舟只要好好工作，完全不用给他们一分钱，只要成舟过得好，他们在老家就是饿死也是高兴地饿死的。
目前这个行当成舟干起来还是很顺手的，积累了足够的客户，不少客户也把他当作灵魂导师，尤其是那些全职太太和文化不高的老板们。成舟完全放弃也确实舍不得，这些客户资源也是他积累了好几年才积累起来的。因此，成舟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为了要吸引客户，成舟也不得不提升了利率，但是这样一来也就更不容出错了。成舟自己的利润降低了，但是这都不是最关键的，而是要支付这么高利率的用款企业也是病急乱投医，往往就只会有那种资质特别差的企业才会来借款。这样也容易爆雷。但是，成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此时也变得更豁达了，知道就凭他这种白手起家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在BJ立足，真应了那句话，BJ挣钱BJ花，一分也别想带回家。成舟知道他现在就是在玩火，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他也想要保住他这么多年的辛勤劳动，他身边也没有其他资产了，就只剩这一套房子了。他把房子过户给了老家的一个在BJ的亲戚，挂在这个亲戚的名下。他不敢放到小成名下，怕一旦出事，法院会照样查封，或者即使法院不查封，这些客户也会搅得鸡犬不宁。他需要找一个还没有被客户认识的人来过户，刚好有一个特别有钱的亲戚在BJ，他也不怕这亲戚把房子据为己有，毕竟这亲戚也是有点资产的人，还不至于干这种下头的事情。
安顿好之后，他就开始全身心投入了。讲经会搞得更频繁了，帮别人排忧解难的灵修会也开的更积极了。他现在倒真花了一点时间去研究佛教经书，也去研究易经、道德经、孙子兵法，这些书的篇幅都不太长，读起来较快。很多文言文，成舟也读不懂，但是通过上网查找资料，模仿电视上的国学讲坛的老师那样，更加注重这些经典的演绎，用现代的话语、普通人喜闻乐见的方式来解读这些经典。只要不犯明显的错误，这种方式就永远也不会穿帮。毕竟很少有人真正介意这些典籍真实的内涵，大家在意的是对现实的指导。这种现实的指导还不能太抽象，只要一抽象，听众就兴趣不大，觉得不接地气。换句话说，对这些听众来说，他们其实是来消遣的，而不是来学本领的。他们来听成舟讲经和去茶馆听评书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会在心里不停做自我安慰：听成舟讲经是在学习，而听茶馆评书只是在消遣，在浪费时间。
成舟此时是火力全开，之前还故弄玄虚，塑造神性，现在就是更加直接的引导听众们把钱放给他，他帮助大家钱生钱。以前还靠听众的悟性，靠听众自我醒悟之后把钱放给他。现在他直接提醒听众，把钱放给他是安全的，是信任他的一种表现。当然，他也不是那种特别低级的销售，他知道这种低级的销售见面就谈钱是很难谈成大生意的，因为很快就让人防备了，生意反而做不大。成舟这种火力全开一方面锻炼了他当众演说的能力，他口才极好，抑扬顿挫，引经据典，随意演绎但是又不至于让人抓住漏洞，这样就很容易说服人，增加大家对他的信任感。其次，在这种一种环境下，听众是很容易被操控的。听众一方面觉得成舟是智慧之人，是有佛性的。在有佛性的人面前或者菩萨的使者面前，凡人本就低人一等，是不敢轻易得罪这些菩萨使者的。另一方面，这些听众觉得如果听成舟讲经既能不至于过得太浑浑噩噩，还能帮家族财产保值升值，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成舟的业务规模增长很快。在客人走了之后，成舟就经常满头大汗地和小成进行各种测算，看看窟窿有多大，是在变小还是扩大了。越测算，成舟越绝望。随着成舟影子银行规模的扩大，这个窟窿是在变大的。一来之前的窟窿要填补，但是新的窟窿又容易产生。成舟按照一定的比例来测算这个窟窿，最后发现这个业务没有一点安全垫，不能再经受任何一笔窟窿。如果产生新的窟窿，这意味着他必须再次扩大规模，要扩大规模就必须提高利率以吸引资金投放，而且也意味着他必须找那些不是特别优质的客户。
成舟必须要给他自己增加信用，他没有办法像正式银行那样有国家信用背书。他必须要靠客户对他的信任来增加信用。客户信任不外乎让人知道他的财力雄厚，钱放在他这是安全的。软的增信手段就是要提高其佛性，让客户把他当作得道之人。
成舟用客户资金租了一个高档办公室，请来了几位正规金融系毕业的帅男美女。成舟要求他们必须着职业装，公司花钱给他们定做了高级面料的职业装。成舟虽然自己天天都穿着宽松的佛衣、布鞋，但是要求这些工作人员体现出最职业的一面。他开会时经常说，我们是正规金融机构，必须要让人感受到专业，着装就是第一步，着装干净干练就容易给人一种信任感。还别说，这些个子挺拔的年轻男女把职业装一穿，气质确实非常出众，出现在会谈场合的时候让人眼前一亮。不少土豪老板眼睛都贼溜溜地在一些女工作人员身上乱转。成舟对他的工作人员很是满意，他经常给他们发各种名目的奖金，夸奖这些员工就是市场上最专业的金融从业人员。为了给他们增加专业度，成舟还要求他们都去考从业资格，甚至有几位还在学习CFA考试。每次成舟都很自豪地给客户介绍他的员工是多么专业，什么名校毕业，资格证书多么齐全等等。
成舟有意给自己塑造一种神秘感，以前很容易就见到他的客户，现在要预约了，而且成舟还经常故意退掉，让他们知道见成舟的机会是很宝贵的，这反而提高了成舟谈成生意的概率，因为这让那些客户进一步在人格上和谈判气势上就低人一等，给他们的印象就是成舟完全不差钱，现在生意已经做大了，如果此时还不靠上成舟的战船，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和他们没有关系了。因此，每次只要成舟一提出一个产品的时候，他们都认购非常积极。成舟的生意越做越大，这些工作人员的奖金也越来越高，他们干的也越来越卖力。当然，最核心的账目成舟是不会让别人参与的，还是只有他和小成才知道具体的往来账目。公司的其他职员知道谈成生意，把资金吸引进来，至于进来之后干什么，去了哪里，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们认为这是老板才需要操心的事情，他们只需要按照固定的比例按单提成就好了。
周聪儿子读书的事情也顺利解决了，职称也不是问题了，成舟的生意在外表看起来真是如日中天，鸟枪换炮了，从以前的小打小闹变成了现在看起来非常正规的生意。但是，马梁此时才是真正的焦头烂额。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都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
马老爷子时日无多了，像他这种高龄老人只要一躺下就进入了生命倒计时。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看到生命在逐步流失，这种滴答作响的倒计时时刻也提醒着人生的短暂。马老爷子的一生是饱受赞誉的一生，吃过苦，但是更多时候都是作为专业人员而得到敬重。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唯一牵挂的就是马梁，他的独孙，无论是马梁的婚姻还是他的生意都让马老爷子牵挂。但是他又无能为力，这两件事都是他插不上手的。马梁父亲调到总行，尽管也去找过过去那些关系，但是要想把马梁这个案子了结也都不容易。这毕竟不是普通的商业纠纷，而是涉及到了一个腐败案件里了。国家现在对腐败的高压态势越来越明显，这也使得本来可以走走关系尽快把马梁从这个案件里摘出来的想法不现实了，没有人愿意去趟这种浑水。
煤矿此时已经基本停产了，因为投不起钱了。如果要维持运营，就必须继续往里投钱，而且投钱也是亏损，因为煤价现在已经太低了，比高峰期掉了三分之二。马梁的煤矿拿矿时间较晚，成本要高一些，而且各种技改还没有投入完，固定成本还没有摊下去。再加上他的合伙人被调查了，全行业现在都处于亏损状态，没有人再给他拿主意了。马梁父亲建议他先暂停开工，以避免失血，等政策明朗了之后再开工都来得及。
马梁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策，只好保留了几个人留守，照管煤矿的设备，避免出现一些安全事件，其余的人都遣返回家了，生产也完全停止了。这种无休止地往里投钱也不是办法，而且因为他的合伙人涉案，各种传言甚嚣尘上，也使得没有人敢给马梁融资。
煤矿关停之后，马梁倒是有更多时间陪伴马老爷子最后一程了。马老爷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是叨叨时代变了，时代变了，马梁听了心烦，也不知道马老爷子究竟在说什么。要不是他和他爷爷感情很深的话，他肯定会斥责马老爷子的。此时，马梁除了对马老爷子同情，更多是感慨生命的意义。马老爷子活了这么久，经历了不同的政治时期，但是此时已经瘦得皮包骨了，生命之烛似乎随时都会熄灭。马梁看着马老爷子在遭罪，有的时候甚至希望马老爷子能快点走，这样对他来说也是解脱。但是，又会陷入内疚，马老爷子对他这么好，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他就是在这种彷徨和迷茫中陪着马老爷子走完了最后一程。
马梁父母回来奔丧了，马老爷子的门生故吏倒也来了不少人，大家都纷纷诉说着马老爷子对他们的恩情，动情处甚至还要红着眼，眼泪似乎马上就会喷涌而出。要是平时，马梁会特别感激他们，也会替爷爷感到自豪。但是，此时他已经实在没有心境了。甚至莫名地觉得这些人很虚假，马老爷子住院期间来看望他的人也不多，更多是委托秘书或者司机带点水果来看看马老爷子。马老爷子又吃不了水果，他只是想看看这些故人们。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心愿也没有实现。当然，他也不会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本人来看他，因此每次马老爷子都是努力地挤着一丝笑容，感谢这些故人们还记得他这个老朽。反而是马老爷子经常一起遛弯的老头老太太经常来看他，虽然这些老头老太太就是一些非常普通的退休职工，但是他们都真心敬重马老爷子。马老爷子身体硬朗的时候经常帮他们分析生活中碰到的难题，还都确实让他们豁然开朗。当然，马老爷子也很大方，经常随手把家里别人送他的一些糕点、小礼品送给这些老伙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