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明听见了表盘玻璃碎掉的声音。
我的额头抽搐了一下。
“额……”杨意远愣住僵在那里,慢慢弯下腰去,接下来我就看到了碎的非常有艺术感的表盘。
“对不起啊,我回头赔你一个。”
“不用了,没关系。”
“那不行,要赔的。”
这个时候,韩辰昀抱着篮球走过来,一看这架势,一只手抱着篮球挎在腰间,一只手搭上杨意远的肩膀,嘲笑着说:“哟,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杨意远。”
“给老子滚!”杨意远不耐烦地回道,然后又对我说,“那个,我一定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
“那不得赶紧!”韩辰昀在一边帮腔,瞄了眼桌上的英语书,“请教人家问题,还连带损坏他人私人物品的,真有你的!”
韩辰昀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掏出书包里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眼神还盯着我俩这边看,一副看好戏的欠揍样子。
杨意远当然是快要杀了他的眼神,但是耐不住又得在我这边好生道歉。
“真的不用了,不值几个钱。”我忙摆摆手,想赶紧结束这一场对话。
“那怎么行,我先拿回去补救一下,回头还给你。”
我架不住他排山倒海而来过分诚恳的“歉意”,连连比了个OK的手势。
我以为这场闹剧就此为止,杨意远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在高中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同学。
过了几天,周五放学,我照旧在学校逗留了一会儿,等作业写得差不多了,才回去。今天妈妈不来接我,我自己坐公交回家。
我走出校门,就看到韩辰昀、杨意远和其他几个男生聚在校门口,想来是刚打完篮球,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学校门口不远处是公交车站,估计有几个是要等公交回家。
他们看到我从学校出来,有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杨意远,什么时候还人家手表啊?”
“那肯定要还啊,这不还没修好。”杨意远踢了一脚起哄的几个男同学,韩辰昀默不作声,连看都没看我,低着头在看手机。
杨意远又看着我好声说:“尹之薇,你放心,我肯定会修好你的手表。”
“不急,你慢慢来。”我说,然后走去公交车站等车。
“你看看尹之薇多照顾你,还不赶紧谢谢人家!”人群里又有人开始戏谑他。
我不再看他们。
这时候,班上几个女生也来到公交车这边,宋云歆也在里面。我以为大家都已经回家了,没想到还有同学没回去的。
宋云歆是班上的文娱委员,长得好看,多才多艺,性格也开朗大方。但是因为上次体育课上的一些口舌之争,我对她的印象不是很好。
她很自然地跟他们几个男生搭话,“你们怎么也这么晚回去?打篮球吗?”我瞥见她的眼神看向的是韩辰昀。
韩辰昀还是自顾自看手机,头也没抬。
“是啊!”班上其中一个男生搭话,“下次要不要给我们来当当啦啦队?”
宋云歆没接话,再次看向韩辰昀,似乎是在等他邀请一样。
“可拉倒吧你!”杨意远拍了一下男生的脑袋瓜子,“美女来助威,你还能投中篮球框吗?”
“诶?说什么呢!正因为美女助威,我才投的中啊!”男生不服,开始反驳。
杨意远嗤笑,“鬼才信!”他看了一眼韩辰昀,翘起大拇指反手指向韩辰昀,“这哥们儿上次就是看了尹美女,三个球都没中!”
再次被cue到,我站在公交车站,好没气地扭头瞪了杨意远一眼,跟我一起瞪他的当然还有韩辰昀。
人群缝隙之间,我跟韩辰昀的眼神交汇,不约而同都很无奈地看向远处。
杨意远感受到来自两旁的冷峻视线,赶紧识趣地闭嘴。
这时,宋云歆意识到我的存在,眼神也瞥向我这一边。
“尹之薇也没走?”她像是疑问句,但又像是自言自语,多半是好奇,我为什么也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好学生嘛,周五回去晚一点也正常。”其中一个男生说。
我站在那边,没有看他们,就是希望公交车能快点来,赶紧带我走。
“确实是好学生。”宋云歆说,语气里带着让人不悦的阴阳怪气,“听说,上次那事儿好像也是她。”
人群里一下子静默了,大家似乎都知道“那事儿”指的是什么,一度全班都在猜疑的假币事件。
我听到她的这句话,心一下子沉了下来,手上拎着的袋子不由地紧了紧。
她这是什么意思?不仅要将子虚乌有的罪名给我坐实,还要当众传播出去?
我像是被镇住了,身体动也动不了。我原以为自己对这种谣言可以做到不屑一顾,因为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此刻,我才明白,原来再坚强的人,面对谣言,也会遍体鳞伤。即使此刻我面无表情,云淡风轻,但是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反驳是无意义的,嘶声力竭地说“不是我,我没有”只会让我显得狼狈不堪。
我放弃了反驳、争辩,我觉得,自己的“名声”在此刻,已经破碎一地。
“宋云歆,子虚乌有的事情,不要乱说。”
韩辰昀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我的心底,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头,然后一层层晕开来。
宋云歆似乎还想反驳,“可是他们……”
“是啊,这种事儿别乱说。”其中一个男生也应和道。
宋云歆识趣地不再讲话。
这个时候,车来了。我没再理会他们,赶紧钻进车里。
走过车厢去车辆后面座位的时候,我朝车窗外看去。韩辰昀依旧没有抬头,我没有发现,自己内心有一处地方软了下来。
今天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在很多年以后让我记了很久。
而我也一度以为,他是谣言的传播者。
而这种怀疑在今天似乎不攻自破。
但是我也永远不会知道,谁是那个谣言的传播者。
我坐在公家车上,突然眼眶红红的,视线有些模糊。
青春的记忆里,一个女孩子喜欢一个男孩子,第一眼可能是长相,而后来往往是一些不经意的感动。
就像,当所有人都在误会我,只有他,说相信我。
我低下头,那一刻眼眶里有温热的液体在晃动,回家的路上,窗外吹来的风似乎也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