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在皇城中，不知穿过了多少街巷。平日出宫的机会不甚多，此时的路若离已完全认不清了。

“老实说!方才你在那正堂门口….…干什么呢?!”她不相信他说的话!既然那去礼佛的理由是编的，那等徐振的理由一定也是编的!

望着她脸颊侧畔乜斜着自己的狐疑目光和车窗间射入的斜阳耀辉融为一体，肖煜心中一阵莫名忐忑一一他没料到竟被她抓住了如此细微的把柄。

“不都说了么?等徐大哥…”他吞吐着，丝毫未察觉自己扑朔着四处游弋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早已暴露了一切。

“父皇……”她咬着唇，“没教你候着?”她试探着问。若他真的违了父皇的旨爽了父皇的约带自己出来…那这篓子可是捅大了!.....可若真是这样，他明知轻重缓急，何必还一定要带自己出来?!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他又打算怎么收场?!......她只在心中默默祈祷着，所有这些只是自己胡乱臆测的罢了。

“没有!”他答。却是在半刻犹豫之后。

她转过头继续痴痴地倚在窗边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再思考过多。一一并非想要这样，只是车内空间狭小又是孤男寡女，始终让她感觉不自然，肩臂眼神都不知如何安放...…所以这样，也算是一种逃避的方法了吧……

“其实……”过了半晌，他犹豫着。

她猛的看向他，以为他要向自己开诚布公了!却殊不知那眼神硬生生把他刚提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

“我是说....”他明显一惊，僵硬地笑笑，“其实……我们都是陛下看着长大的，再怎么逾矩.....他总会量一份情的...…”

她望着他安抚的微笑愣了片刻，忽闪着长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一她只是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却终究不甚相信他说的话。一一因为秦陌寒也是“父皇看着长大的”，却不似肖煜说的那般…....她不由得想到隗北隅他被下药的那夜.......

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忘吧……

她不知道这话真的是肖煜在安慰自己，还是他为谎言找的借口……但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一一因为现在，自己已经随他出来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那小丫头吧!”肖煜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胡乱找着话题引开若离的思路，“瞧她比你还长几岁，可是想着外嫁了?”不料却得了若离偏过脑袋不悦地狠狠回瞪一眼:

“想什么呢?!”

“我不是说我!”他顿时哭笑不得，“我是说方才那位!小丫头本为勾栏市井之人，文墨书生或是达官显贵必入不得她的眼!论脾性品相、为人处世，我那外戚皆在人之上!我瞧着这二人倒挺般配!”听闻若离因为自己有意求娶楚樱而面露不满，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欣喜，却毫不避讳地全写在脸上。

“你怎知楚樱是勾栏市井之人?”若离疑惑，为保楚樱清誉，这事自己没向任何人提及，知道她身世的只有自己和秦陌寒。

莫非..…?不!不可能!

不料肖煜冁然而笑:“你真当三代盛爵王府是随随便便就能入

的?!你的底细、礼官的底细、你身边每个女使下人婆子的底细........早在你们入府前怕是管事儿的就已经倒背如流了!你还真当能藏住什么秘密啊……”他笑着笑着，却闪现一丝无奈，又似一瞬的怅然若失。

一一他不禁联想到自己:或许如今，不知不觉，与徐振已太过亲密，以致在不知何时被人家拿住了多少把柄而不自知……

“那……我……”不知怎的，她倏然想到之前与大哥经历的种种，与番骁的纠葛，以及与秦陌寒似是而非的种种，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不安，脑中也一时懵了神。

“你说呢?”肖煜戏谑地笑着望着她，像是在逗弄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那么不起眼的小丫头那么无关紧要的事尚且瞒不住，我们声名远扬的‘圣女殿下’的事…...您觉得呢?”他凑近来，戏谑地望着她的眸光，故意嘲弄着她到现在还在逃避现实。

她脑中却全是在殷政殿的那一夜和在隗北隅秦陌寒帐中的那一夜一一她确定只有大哥和秦陌寒知道实情!

真不知徐振当初为何“退让”至此!!!

怎么就同意了迎娶一个天下尽知身心都不在他身上的女人?!!!

对自己，他到底打算怎样?!

马蹄仍堤堤蹋蹋踏着初融雪水的泥浆，洒满金穗阳光的面颜上渐渐蒙上一层酸涩的苦意。她淡然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巷，闻着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响，却不识前方路遥几何......

她闭起眼，深深吸入一口气，热腾腾的青粽叶飘香的味道沁人心脾……似乎，享受着这一切，眷恋着这一切，又遗憾着一些，追悼着一些……

“不过话说回来……”过了一时，肖煜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垂下眼帘低声轻言，“那种地方……以后还是少去。”他面露担心的神色。

若离心中闪过一丝诧异，不过想想也是，从方才自己来时的路，他不难判断自己去了菱妍阁。

“你也相信她……”若离犹豫着，不知怎么表达妥当，但还是问出了口，“杀了先王妃?”

未料肖煜淡然一笑，“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了……”他的语气透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意味深长，仿佛联想到了什么，又仿佛压抑着什么。

“她疯了。”他将胳膊搭在车侧的窗上，双目无神地静静凝视着窗外某处……不知在望着什么，却是始终痴痴木木未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