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太子也不在席间啊……”
“不如……公主先收着?”
“待何时见了,再还……”
“他在!”
楚樱还未说完,便被若离一语抢了先。
冥冥中,她坚信着方才看到的是他.........
与当日从殷政殿出来无来源牵引着自己的力量一模一样!
她知道他在!从一开始就在!跟随着自己的足迹……一直到这片雪撒的梅林………
眺望着四周寻觅着,她看不见任何人,却婉转笑了。
仿佛一切都不重要了。
仿佛席上莫名发生的一切都有意义了……
随心罢了。
“公主把王爷晾在那,难免.....遭人数落!”楚樱绞尽脑汁想着托辞,眼神却游移不定。
“此事……公主早晚要有个交代的!……奴….奴婢……帮王爷去了!”
只听她未说完便已伴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若离猛地转身,还未来得及喊住她,却只看见远处奔逃的背影渐渐消逝在梅林深处。
她不知招来如此了解自己如此大胆地违抗自己却又如此聪慧机灵的丫头到底是福是祸--楚樱什么都知道的!她笃定着簪子若落在自己手中便再还不回去了……
她终究......
赌对了。
她独自站在浩瀚无边的梅林深处,不知何时鹅毛似的冬雪已压了梅梢,悄然覆上一帘厚积的素裹银装,仿如悬浮在夜空中的白色海浪.…...又仿佛泡沫下的幻影.....
…...一吹即散.......
......一触即破......
她望着手中的簪子发呆。忽似一股鬼使神差之力--她想要戴上它!
尽管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以,尽管她知道此时的棋局不由得自己有丝毫背离叛逆,尽管一遍遍告诉自己头上还簪着徐振的簪礼.…仿佛他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自己……审视着自己........
玉似的凝指还是不由自主伸向了眉梢………额间………发界….…髻寰……
当那绣针般纤细的“银线”渐渐深入髻寰,
一切万籁俱寂。
仿佛罪孽深重,又仿佛一切都获得了重生........
她漫步在血红的林海中。
洼中融化的雪水映出她的倒影……
步摇在幽幽波澜中映着凄冷的月光闪耀着剪影....
在这一刻,
多么希望他还在!
但他走了…..
永远走了。
她凝望着水中冰蓝色的倩影,恍惚间,仿佛那水的涟波融了面,迷迷蒙蒙间.….…映出他的脸......
她探首望去,只闻头顶上空的枝头忽一阵声响,她猛地抬头,还未及看清是什么,却只见一整片凝雪扑面而来!
立时整个面颊乃至脖颈都被冰凉的雪水浸透,鼻子和嘴巴又被呛了,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
伴着扬声大笑和扑棱翅膀的声响,她边咳嗽着拂拍着头上、面上的雪水边朝那方望去,只见一少年正伫立在不远处,那方才压枝的白鸽仿佛被驯服般滑翔着弧线乖巧地落在他肩头。
显然他故意拿自己寻开心!
若离心中自是气闷:猛地从思念中惊醒,却更气他搅扰了自己沉醉其中的好心情。她深垂着头,忙乱拂打着发间和衣领处的雪,却丝毫未注意他已轻步来到她面前帮她轻拂着。
亦丝毫未察觉,他的手轻轻拂过发髻间,“盗”去了那摇曳着幽幽倩影的簪。
当她渐渐感知到纤柔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眉梢,又顺而理着散乱的发滑至耳后,方注意到那人已在面前!--咫尺的距离--近到能听见他的呼吸。不知怎的,她倏然紧张起来,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仿佛瞬时脸也烧得绯红。
她渐渐抬眉望去……咫尺间……
竟是方才在席上凝望着自己的那张脸!
如今如此近!如此真切,如此俊朗,如此狂放,却又如此惊艳!
这是齐王府内院,怎会有男宾闯入?
他在席上为何一直望着自己?
这张脸好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她凝望着自己发呆,他亦戏谑地望着她,却在一刻间看得痴了:
雪水融了发,融了面颊。额前湿漉漉的碎发散乱地落在眉间,和着冬雪红梅微风一同微微震颤。那发尖的融雪如晶莹的泪,带着半晕的妆洗刷着吹弹可破的白皙面颊....…一双赤诚的明眸似望穿秋水,里面闪烁着璀璨的光斑……
她在探寻着什么………
他知道。
他亦从她身上探寻着什么。
.....
须臾。朱唇轻启:
“你....…”
“齐王是我义兄,贵妃是我亲姐。我进内院不在话下!”
未等她说完,他抢了先,却对她的疑问猜得丝毫不差。
“你……”
“方才席上的人就是我!”
他又一次猜了个满中。
“我...…”
“你刚才……什么都没做!”
他邪魅笑着,以戏谑的眼神逗弄着她。
一想到方才在梅间追逐嬉闹,甚至还偷戴了大哥的婚簪,便只觉脸上羞得火辣辣的,顿时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可刚才他这戏谑的话分明摆明了他看见了一切!
再加上自己内心的每个疑问都被他猜了个透,若离心中又惊又恼……….她不喜欢被人看得透彻!
--这让她瞬间失了赖以维护那份底气的安全感!
“无趣……”
她默念着。毫不自然地沉下娥眉,边闪烁游弋着眼神回避着他的目光,边转身径自向着小径行去。
她不想多耽搁,他毕竟是外男,自己如今将王爷“弃”在宴上又跑来梅林找人“私会”,若被人撞见就是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她加快了步伐,却只听得他亦逐过来,背后的声音却是愈来愈近了:
“喂!你不会真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我救过你两次!不会连名字都忘了吧?”
脑中反复搜索着记忆中他的痕迹,她的步伐不知觉渐渐慢下、停下。
“肖煜?!”
她眼中闪过一道光,又转瞬即逝。
她转身,却正对上不远处他惊喜万分的俊颜:
“我就知道你还记得!”
略带磁性的嗓音和挑逗的面容惹弄得她一阵忐忑不安。
“怎么?方才故意装的罢?嗯?”
他刻意凑近上来,转腔折调,戏谑地笑着。他紧紧盯着她游弋着四处逃窜的眼神,却不料被若离毫不领情地当头一棒打回原形:
“你何时救过我!?”
他立时收了笑意,愣了片刻。
“我.……”
他在脑中飞速组织着牵强的说辞:
“当年你初临大殿……若不是那几声山呼,你今日何得如当年离显般朝臣百姓万众景仰之荣耀?!当日在朝堂又怎会借由群臣之力一举扳倒祁兰和藩锦?!若不是去年冬日年宴我面圣忽提求娶,那宴谈的言风又怎会轻易放过你和太子?!偏是把有的说成没的、没的说成有的你方满意了?.......
“你怎知有的没的?!”若离不快,一语打断了他的话,她和大哥的事--不管是不是别有用心--她不希望“别人”妄加揣测。
肖煜未曾料到面前的小人儿非但不感恩,反而充满警惕和敌意,竟不知觉已在内心深处把自己推开了千丈远。
可他不知,若离说完便后悔了:
方才他都看见了!
有的没的他当然知道!
......
见他沉默,她顿觉尴尬,遂僵硬地移开眼神游弋着目光:“不与你计较!”面上佯装着镇定自若,内心里却早已羞愧不安。
她转身往回走,不愿再与他攀谈。
“喂!小公主!起码唤我一声恩公吧?!”
未料他并不打算放自己离去,却又快步跟上来有意无意地搭着讪。她只想快些回去结束这一切,却未寻到任何支开他的借口,她不觉放慢了脚步,却始终未停,便也只得任由他跟着。
“煜兄弟.……”
“……怎么样?”
“恩公”她是断叫不出口的!他说的理由牵强而刻意,尚且不知当初又存了几分善心几分私心..…….若依他说的“纯粹为帮衬自己”……
..……她不相信。
萍水相逢,又何来此等好
运?
但他是徐振义兄,以后必定抬头不见低头见。自己既名义上已是他的妻,倒不如依着王爷的辈分来唤他。
“你若执意如此…倒不如依着上面!”肖煜却也不愿自降了辈分,更不愿显得与她生分,却还是舍不得放弃眼前这个玲珑的“小丫头”:
“我与贵妃同辈….如此说来,你应该唤……”他迟疑片刻:
“小舅舅?!”
他望着行在身侧的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犹豫了半刻,却只见朱唇轻启:
“这么说来,王爷也是我小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