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商的中药铺坐落在市内寸土寸金的地段, 一来这是他身为名医的“骄傲的倔强”,二来, 这也是做给客户,尤其是新客户看的——一个能在这种地方坐诊的人, 怎么着也得有点真本事是吧。
傅明寒才将车停在老式四合院的门口,就见一名身穿着皱巴巴t恤加布裤布鞋的青年正毫无形象地坐在门槛上低头玩手机, 口中嘟嘟囔囔着“我去, 真是猪队友!”之类的话,身侧还放着一只乍看之下油乎乎的塑料袋。他不由一怔,因为他没想到“汤大夫”口中的朋友“陈三爷”居然是这样一位不过三十的青年人。
同在车上的汤商并不知晓傅明寒的疑惑,只是推门下车, 用一种特高兴的语气笑哈哈地喊了声:“陈老三!”说罢, 他张开双臂十分热情地迎了上去, 然后他抱住了……
一只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脚。
陈西一边低头继续打着游戏,一边抬起长腿, 用一种特嫌弃的语气说:“等下!先一边玩着,等我打完这把再说!”
“……”汤商简直气到嘴歪,心想大客户的孙子就在这里,陈老三你这个混蛋敢不敢给我这个“济世名医”一点面子?
傅明寒:“……”
其实陈西也很无奈啊,没办法,他这局的队友可是遥在镇上的猫老大和狗老大, 若是他因为个人原因坑了队友,回去八成会被那两只禽兽不如的……禽兽追着咬。最惨的是,在外面被咬了他还能找猫狗主人算账, 可这两位大佬的主人……嗯,不提也罢,他还是别自讨苦吃了。
好在这一局也快结束了。
在获得胜利后,他非常果断地发了个“再见”后,便退出了游戏——自从开始沉迷游戏后,这一猫一狗的文化水平获得了显著提升,虽然在认字方面还只是小学生的水平,但基础日常对话的文字还是认识的。
随手把手机往口袋中一揣,陈西一抹脸,露出个欣喜的表情,就好像自己刚才没做过伸腿的事似的,特热情地张开双臂喊道:“哎哟,老汤,真的好久不——”他的话音在看到傅明寒的瞬间断了。
原本还想也踹对方一脚的汤商也因此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他轻咳了声,再次披上“名医”的外皮,摸了摸下巴上的美髯,介绍道:“傅少,这位是我的朋友,陈西;陈老三,这位是傅明寒傅少。”
“额。”满心想着“这家伙怎么会和老汤一起出现”的陈西反应过来,先是抓了把身边的塑料袋,然后又松开,站起身朝傅明寒伸出手,笑呵呵道,“傅少你好,久仰久仰。”
傅明寒:“……”他心中浮出一个词——物以类聚。眼前这青年在前一秒估计都不知道他是谁,现在居然就能说出“久仰”的话来,该说他和这位汤大夫不愧是朋友么?
不管心中怎么想,傅明寒还是礼貌地伸出了一只手:“你——”他话才说到一半,就看到陈西蓦地又缩回了手,在身上擦了下,一边擦一边说——
“不好意思,手有点脏。”
傅明寒看着眼前人t恤上擦出的汪汪油迹,抿了下唇角,强行抑制住收回手的本能,忍着不适握住对方油汪汪的“爪子”:“没关系。”
傅明寒的手一触即放。
陈西却动作灵敏地握紧对方的手,笑容诚恳地说:“傅少真是一表人才啊。”
只感觉整只手都染满了油的傅明寒:“……谢谢。”
“结婚了没?”
傅明寒:“???”
“哦,应该结了。”陈西看了眼傅明寒无名指上套着的戒指,笑呵呵地说道,“傅先生你这么帅,傅太太一定很漂亮。有孩子了没?”
傅明寒微蹙起眉: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怎么奇奇怪怪的。
陈西却仿若没看到眼前人的不悦般,继续喋喋不休:“傅先生你外表这么出色,如果有个儿子,一定和你一样帅气,如果有个女儿——一定很漂亮。”
没错,陈西是故意的。
看到傅明寒的瞬间,他就觉得这个把自己打理得如此整洁的家伙八成有洁癖,所以才会故意先在装着卤货的袋子上抓了把然后朝对方伸出了“油汪之爪”。他做这事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地想恶心对方一下,像之前雇人找茬那次一样。
以及,陈某人现在其实特别想说上一句“你老婆真棒”,但考虑到这事如果被顾霜晓知道他会被打死,还是给忍住了。
一旁的汤商也看出了不妥,虽然他不明白陈老三为啥突然找傅明寒这位大少爷的茬,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解围的举动。他打着哈哈扯开陈西的手,笑道:“傅少,不好意思,这家伙性格比较热情。”
傅明寒借机收回手,强忍住立即找水洗它的冲动,回答说:“没事。汤大夫,我奶奶的药?”
“我现在就去配!”汤商应道,然后推开院门将傅明寒往里面领,“傅少你自便,我配好药就给你拿出来。”
陈西提起地上的塑料袋,晃晃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老汤,那我也自便了?”
“你给我进来帮忙!”汤商回头瞪了他一眼,心想“我再放任你和傅明寒单独待在一起我就是傻!”。
陈西耸了下肩,不过倒也没继续找傅明寒麻烦的心思,而是随手将卤煮往院内的石桌上一丢,然后跟着汤商一起进了屋。
傅明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很快就走到了水池旁,就着汤商丢在那里的一块洗手皂,细细地将沾染了油污的手洗了个干干净净,这才舒了口气。做这一切之前,他没忘记小心翼翼地取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做完一切后,他又将它珍之又重地戴回了手上。
虽然他早已不用再戴这只戒指,但傅明寒却依旧坚定地用它为自己画了个圈,且死心眼地不肯踏出半步。
与此同时,屋中的陈西也是仔仔细细地洗干净了手,他虽然乍看起来不修边幅,不过如若仔细看他的手,就会发现指甲都修理地圆润整齐,完全不像他表现出地那般“藏污纳垢”。嗯,为了恶心人,先恶心一把自己,他也是很拼。
汤商没搭理他,而是认真地配着药——在这件事上,他很是认真,毕竟这可是入口治病的东西,稍不留神就可能出事。
陈西也没打扰汤商,说到底,他从来就是很有分寸的人。他晃悠到窗边,稍微扒拉开窗帘,借着这条缝隙注视着正站在院中等待的傅明寒,暗自腹诽:啧,不管看多少次,这家伙还真tm长得挺帅!光从这方面看,他与住在隔壁的那只母老……咳,小仙女当真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而且说实话,这厮看起来可不像是“花花公子”,难道是人不可貌相?还是说……
“看什么呢?”汤商动作很快,配好药后,他一边放松地打包,一边问道。
“看你带回来的那位傅少。”陈西头也不回地回答说。
“感想如何?”
“好看。”
“嘶!”汤商惊讶地抬头,“你这感想不太对劲吧?陈老三,你确定自己的性取向还正常吗?”
陈西回过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汤商,回答说:“放心,我就算不正常,对你这块老腊肉也没有任何兴趣。”
“你个回锅肉有资格说我?”汤商不乐意了,又道,“你知道你现在这举动,让我想起了一句诗么?”说罢,他摇头晃脑地吟了句“诗”,“千里送菊花,礼轻情意重。要我帮你保个媒么?”
陈西露出嫌弃的表情,回过头毫不客气地冲老朋友竖起根中指:“滚!”
汤商哈哈大笑,而后拿起打包好的药材,走出屋子交予傅明寒,又客客气气地将后者送走了。做完这一切后,他就见陈西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他珍藏多年的美酒,还顺手拿了两双筷子两杯酒盅。
“……不是吧?我藏地砖下面你都能找出来?”汤商嗔目结舌。
“别说地砖下面了,你就是藏马桶下面,我都能给你挖出来。”陈西神色得瑟地回答说,“当然,你要真藏那下面,那这酒还是你自己享用吧。”
“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吧!”想象力丰富的汤商露出恶心的表情。
而就在两人谈笑风生之时,傅明寒也再次驶动了自己停在院门外的车辆,缓缓离开。临走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院门,不知为何,他总有种预感——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名叫陈西的青年,却不会是最后一次。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总归还会相遇。
“说吧,找我什么事?”
几筷子卤煮入口,二两小酒入腹,汤商直白地问道。
他和陈西虽然年纪差距极大,却是不折不扣的忘年之交,因为某些事有着过命的交情。事实上,之前陈西每年出来“打工”时其实都是来了他这里,在那几个月间,汤商会用尽浑身解数地帮陈西压制伤势。可以说,陈西能活到遇见顾霜晓,汤商至少出了百分之七十的力。
如今,眼看着陈西痊愈,汤商自然是高兴的。虽然他挠心挠肺地想知道陈西痊愈的原因,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若是陈西能说,他早对自己说了,既然不说,那就是不能说。所以他即使再好奇,也什么都没问。
“找你帮个忙。”
“怎么?伤势反复了?”汤商担心地问。
“比这可严重多了。”陈西喝了口酒,一脸菜色地回答说。之前钟儒那混蛋只是要他的命,他家老妈却是不仅要命,还要毁灭他的男性自尊!随即,他将自己造下的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汤商。
“噗——”
陈西别开身,灵巧地躲过汤商喷出的酒液,无语道:“喂,你注意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他的却是汤商的大笑,有位可恨的是,后者一边笑还一边用手指指着他说:“哈哈哈哈,陈老三啊陈老三,你也有今天!”
陈西:“……”如果不是这老头儿不经揍,他是真的想打人!
“所以,你是想请我出马去劝解你妈?”
陈西一脸鄙视道:“忽悠就忽悠,还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