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沐婵将毫笔送抵后,便直接去了司刑殿。
她没敢当着狱神的面送,是因昨夜一听她要制笔,他原本还算和气的面容瞬间变得严肃,眉眼间似压着几分愠色。
仿佛她犯了什么大错……
她索性什么也不说,默默去做。至于他留也好,扔也罢,皆随他的意思。
可来到无忌殿,却发现自己很难将注意力集中在案桌的狱典上。
她手上动作没停,迫使自己认真的翻阅,神思却渐渐游离在外,寻思着:尊上会欣然收下那支笔吗?还是认为我不该将时间耗在这等事上?
想了会儿,又暗斥自己分心,忙回神继续看书。
片刻后,隐约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一抹烟青色身影从左前方走来,正是狱神。
她忙不迭站起身,待他步入屋内,恭敬行礼:“尊上。”
“嗯。”他应道。
姚沐婵等他落座,才坐下来继续看书。这会儿看得专心,万不敢在他眼皮底下分神。
可有人冷不防打断她的思绪:“怎么想着送我一支笔?”
她将书放下,起身道:“因见尊上惯用的几支笔杆有些旧,便想着制一支新笔。”
“笔杆哪来的?”他又问。
她如实回道:“前天卯日星君请下官帮忙修笔,附赠一截竹节玉,那玉的宽度恰适合做笔杆。”
少时,他道:“的确合适,粗细刚好。”
姚沐婵讶异的抬眼,果见他正手握那只新笔,白修长的竹节玉与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十分相称。
他蘸墨落笔,写了几个字,随口问道:“笔毫似乎与我平日用的不太一样?”
见他目光疑惑,她解释道:“万枫林有一只野猫,它下巴的毛发软硬适中,遂取来为尊上制笔。”
狱神点点头:“所以你取来的毛发只做了一支笔?”
听这话,她误以为他是暗指一支笔不够用,忙道:“因不知尊上是否写得顺手,想着先做一支试试。如若尊上喜欢,我再为尊上多制几支。”
原来只给他做了新笔?
不知为何,心头蓦然生喜……
他低头又在纸上写了写,不吝夸赞:“下笔挺劲,落字干脆,的确比往常用的毫笔更顺手。”
得到他的认可,姚沐婵乐不可支的咧开嘴:“尊上喜欢就好!”
***
屋内一时安静,二人各做各的事。
许久,狱神抬眼,视线毫无障碍的落向前方——她正认真翻看狱典,心情看起来不错,嘴角微微带笑。
她似有感应,突然抬头,四目相接...
偷瞄被逮个正着,他索性佯装正在监督下属的上司,倏然严肃:“又分心?”
今日得到他的夸赞,姚沐婵心情好极,便无所顾虑的冲他笑道:“尊上放心,昨晚下官已想明白,身为司刑殿的人,往后一心只为殿内大小事务奔波,绝不再为旁事分心。除非尊上点头答应,下官再不给别人修笔,且只为尊上制笔。”
说罢,她低下头,继续看书。
反正最近收的礼顶过在地府效力百年,暂且还是以自家老大为重,只要他不乐意的事,她就不做。
马屁拍得合宜,就能在天庭立足。
姚沐婵哪里晓得,这马屁不偏不倚的拍在了狱神的心坎上。
他琢磨她话里的意思,最终自行融合为一句——我只愿为尊上修笔制笔。
这话就像丝丝缕缕的细风,在他耳边反复拂动,惹得他耳朵隐隐发热,却不知是耳垂泛红。
***
临近傍晚,狱神叫姚沐婵先回丰枢宫,他尚有事要去一趟刑殿。
刑殿是独立于整座司刑殿的区域,殿外隔绝着一重结界,那里主管刑罚、审讯和囚禁,东南西北各有重兵把守。如非刑殿官员及狱神,一律不准进出。若要进入刑殿,则需通报狱神。
姚沐婵只知道天牢和传说中关押重犯的封魂殿俱建在刑殿内,却不曾踏入半步。
她收拾好桌面,打算先去一趟万枫林。若能遇到黑猫,就请它再给些毛发,为狱神再制两支毫笔备用。
刚起身,就见一人行色匆匆走来,是祺元真君。他捧着一叠卷宗,疾步带风,似有要紧的事。
进门时,祺元真君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掠过站在右方的姚沐婵身上。
姚沐婵施礼:“真君。”
他颔首客气的回礼,视线再没驻留,快步走向狱神。他将几本卷宗端起来,道:“尊上,这是历来发现的食阴鬼踪迹。”
食阴鬼?
姚沐婵的注意力倏然被他的话吸引,又缓缓坐回去,竖耳细听他们所说。
祺元真君呈上卷宗,将其摊开在案桌上,并一一翻开找到的内容,方便狱神查看。
他道:“这几处皆记载,食阴鬼本由历劫仙家死后残留在凡躯的执念所变化,他们仍会保留仙家的善恶意识,所以不会主动杀人,只会吞噬凡人死后的魂魄。且他们善于单独行动,与厉鬼屡次争夺死魂,双方历来对立。所以,厉鬼应该不会受食阴鬼的指使去抓魂。”
狱神过目后,揣道:“看来赤山谷被囚在地下的凡人,并非食阴鬼指使厉鬼所为。”
祺元真君道:“下官也是这般猜测,必定有人在暗中操控厉鬼捕捉魂魄,供食阴鬼食用。”
“难不成有人像养蛊一样养着食阴鬼?”姚沐婵的声音不大,更像自言自语。
只不过屋内恰好安静下来,耳尖的两个男人都能听清。
祺元真君侧身朝正低眉思索的姚沐婵看去,笑道:“小公主属实聪慧过人,只是听我讲述几句便能抓住关键。”
姚沐婵抬头就见他们看来,扯扯嘴角:“真君谬赞。”
“小公主?”狱神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