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欢犹豫着想劝她,周拂宁摇头道,“这是我的机会。”
“不是尤七想让我下去。”
周拂宁拿过一面小铜镜,整理仪容时顺嘴解释一句。
“是楚王。”瑶欢恍然道,“奴婢陪您一起去。”
“不必。”
多带一个人反而累赘,影响发挥。
说着,周拂宁就已经下了马车,环视一望,一眼就望到秦越出众的身影,他面前的火堆上,果然串着各色吃的,尤七还在翻烤,她已经闻到味儿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让她下来真的只是吃东西?亦或是另有其他?
北齐已走一半,他还没有对她下手,甚至任由他身边的护卫对她施以善意,是不是说明他没有了要她命的意思?
难不成,看她被母国抛弃,被身边人背弃,已经够可怜便决定放过她?
怀着侥幸,周拂宁往那边去。
“楚王。”周拂宁见礼。
尤七见她来,起身就要去给她搬个石头来当凳子坐,但被秦越一个眼神止住。
当他以为秦越故意要为难周拂宁的时候,秦越却递了一条鱼过去。
不仅他,周拂宁也愣住,这是给她的?秦越亲自递给她的。
秦越并没有看她,甚至不耽误他另一只手正往剩余的东西上洒类似于粉末的东西。
周拂宁伸手正接着,谁知恰起一阵风,她只觉鼻子一呛,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她瞧去,正是那条烤鱼掉了,再抬首,秦越正深深看她。呆愣片刻,周拂宁立刻将地上的鱼捡起来,并道,“是我没接稳。”
她当然不会说是秦越放手早,她的计划可不能还没开始就结束。
“公主之面,甚是难见。”秦越如无其事道。
出言不善,周拂宁做足了心里准备,“我自知身子弱,所以平日多于马车之中,免得给王爷添麻烦。”
“公主不妨坐下说话。”
坐下?坐在地上吗?
尤七眉头微皱,王爷的心思是真的猜不透,但他只能装作什么也听不见。
周拂宁往周边一看,旁边就有不少石块,只不过块头不小,瞧她身姿纤弱,这并不是她能搬得起的石头。
所以,他亲手递出的鱼掉了,就想借此为难她?那这方法是不是过于小气?
此话只允许在心里嘀咕,她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回火上,走向石块所在,挑了一块好看些的,径直搬了起来,轻轻松松就搬回火堆旁,然后坐下,脸不红气不喘,动作堪称一气呵成。
秦越神色不曾撼动分毫,而尤七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讶。
周拂宁心道,她可是挑过三担水的人,这点不算什么。
力气大,或许算是她的优点?
她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麻烦,主要是展现乖巧,将方才沾染了尘灰沙砾的鱼拿起,拍两下就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秦越的眉才一挑,不过也只一瞬,无人捕捉到。
“公主不怕本王下毒?”
秦越冷不丁的一问,周拂宁就像是被刺卡了喉咙一般,表情十分微妙,她艰难得将鱼肉咽下去。
她心中所想,他都知道。
“王爷为人磊落,才不会做这样的阴悄之事。”周拂宁夸赞间,神态也尽都生动起来,不似从前只有小心谨慎之意。
由于她口不对心,秦越内里一嗤,“本王还以为公主躲在马车内伤心。”
他真是故意挑周拂宁的伤心事提,周拂宁将鱼一直捧在嘴边,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就啃上一口以做掩饰。
“没什么好伤心的。”她答道。
见她神色一瞬的黯淡,又故作平静,秦越轻扯嘴角。
“平城事发后,本王在想,这会不会是你们北齐做的一场好戏。”
“什……什么?”周拂宁不解。
做戏?
秦越这才抬了眼,灼灼看向周拂宁,“斩断你与北齐的关系,日后你在冀国若出何事,都与北齐扯不上关系。”
周拂宁脑子并不笨,他这是怀疑北齐送她和亲图谋不轨。
心跳停一瞬,秦越的视线似一团火将她炙烤,石块也显得十分硌人,让她难安。
她还未出言对答,秦越已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出鞘的声音让她身一寒,银白的冷光闪着她的眼,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抬手挡在身前。
“别抹脖子……”这句也是下意识。
据说,脖子一抹,啥都没有,唯独死相惨烈。
尤七并未感受到秦越的杀意,遂他坐在一旁未动,听这一句,他不厚道笑出一声,随即赶忙捂住嘴。
周拂宁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她怀着乱跳的心,缓慢放下手来去看。
秦越手持着剑,一刀割下一只鸡腿。
“放心,本王一般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
他此刻是在笑,言语之中却并无笑意。
这话算是叫周拂宁始终悬吊着的心稍放下来,可他还道,“但只是不杀。”
他语气一转,由淡漠化为凛冽。莫说她,就是尤七都抿了唇,因他知道秦越说话不假,他也见过那些女细作女间谍被捉后,秦越用什么手段从她们口中挖出消息。
只是不杀,蕴含着的是无穷狠戾,周拂宁自然懂,她已经顾不上方才被秦越戏弄的窘迫。
果然,他展于人前的一切,都是虚幻,他的真实,无人能轻易摸透。
秦越是在警告她,虽然得到了明确的答案,他此刻并没有杀她之心,可谁知会不会在某个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就得罪了他?
看着火上的鱼,就像是她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哪里还能吃得下?
好在,说完这话,秦越就起身离开。
可周拂宁心中总觉得有什么堵住一般,今夜他所怀疑之事若是不当即解释清楚,只怕这猜忌会越种越深,最后要了她的命。
遂她积蓄起一大缸的勇气,站起身来往秦越身后追了几步,“等等。”
秦越脚步停下,未转身也不说话,只等她说。
“楚王殿下,我只想说这一场和亲是我给自己求来的生机,并不似你所想的那样复杂,刺客一事我概知情,若不是楚王殿下,我恐怕早已一命归西。”她说话的声音足够让在场的尤七也听到。
她说完,迎来的是几许寂静,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喉头。
“还有吗?”平淡下,仍是难以捉摸的语气。
周拂宁捏捏拳,努力让心平缓下来,又像是孤注一掷的利落,将她所有的诚意都抖落出来,道,“无论你信与不信,可我说的都是事实。”
秦越不再回应,径直离开。
尤七自然也不便再留,他路过还直愣愣站立的周拂宁的时候,犹豫着该不该开口。
以为他是想宽慰她,周拂宁先道,“我知道,王爷的话我不会太放在心上。”
尤七却道,“不,王爷的话公主务必当真。”
周拂宁欲哭无泪,他们主仆都这样直接的吗?
尤七跟上秦越,一副欲说不说的神态。
“怎么,我很凶?”
“比上次凶多了。”尤七如实道。
上次只是凶,这次是凶狠交缠。
“我不过是提前让她适应以后的日子。”
他可以不为难她,可不代表其余人不会,冀国皇宫可不会比北齐好到哪里去,还是提前进入状态较好。
虽然态度不好,可秦越对周拂宁,已经比对大多数人好了。
是什么让秦越如此?尤七暂时想不通。
“那王爷相信她说的话吗?”
秦越不答,他深吐一口气,脑中周拂宁被吓得煞白的小脸挥之不去,罢了。
“将那袋杨梅糖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