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沉思的白哈达忽然感觉到室内的异样,睁开微闭的双眼才发现是大家都在盯着自己,估计是希望自己能有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办法千万条,没钱都没招儿。但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白哈达在心里琢磨着,然后把披在肩头的上衣往上颠了颠,清了清嗓子,说:
特木尔既然看得起我,让我来了,那我不能像徐庶进曹营——来个一言不发嘛,那我就——就简单地说两句吧。我事先声名,毕竟这几年不在岗位上了,对政策了解少了、对形势关心少了,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各位多多包涵。
大家都有些奇怪,这老书记,啥时候学得这么客气啦?别忘喽,我们可都是你的老手下啊?
特木尔笑了,说:白书记,您千万别这么讲。您是老书记,吃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走的桥比我们走的路都多。
“不行了,不行了,盐吃太多,对血压不好,整高啦。”白哈达摆着手,苦笑了几声,接着说,“掏心窝子讲啊,老师们工作看着挺平凡的,其实很伟大,这一点大家都明白。做人啥最重要?良心!同志们,是良心啊!良心要摆正!怎么摆正呢?人家老师们可都摆得挺正,如今这么困难,对咱们村里的孩子可没差过事儿。我就问问大家,谁家没有后代?谁家没有孩子?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文化、有出息?这都得靠谁?你们比我清楚啊。我们要摆正良心,那就得知恩、感恩,最重要的是报恩。我们绝对不能让老师们受累又受苦、受穷还遭罪,那会让人家寒心的,会让不知情的人戳我们月牙河人的脊梁骨的!”
白哈达有些激动,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都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
“我可听说了,有些老师去商店,竟然赊不出东西来了!还有人在背后嚼舌头,说这家穷得底儿掉那家穷得揭不开锅了,我就琢磨着,这些人是怎么把话说得出口呢?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怎么就把自己和‘长舌妇’们划等号儿了呢?还有啊,你们就是今天不找我,我还想找你们说道说道呢!”
屋里的人都一愣,盯着白哈达。
白哈达:村干部村干部,不给大家撑腰鼓劲儿还叫啥干部?那是“不干”,占着茅坑不拉屎!不给群众解决困难还算啥党员?人家老师们有难处没找我们,那是给我们留了面子!等人家一旦找上门来,我们的脸就连鞋垫子都不如了,就得扔地上让人家踩几脚、跺几脚!
听到这儿,有人低下了头。特木尔的心里同样是一紧,像针扎的一样。
白哈达一耸肩,上衣就挂在的椅背儿上,他坐直了身子说:刚才这些都是废话。我下面就捞干的——我是这么想的,欠钱产生的困难,最终还得拿钱来说话。我前些年负责的咸菜厂算是为村还创造了些效益,存了点儿家底儿,应该是——还攒着呢吧?
说到这儿,白哈达看了看特木尔。
特木尔:还攒着一些,有一部分——用在了村里水田开发上了。
“那是用在了正地方,没毛病。”白哈达喝了一口浓茶水,说,“我建议村里,能不能从集体积累中拿出一部分钱先借老师,等他们补发了工资时再还?算是帮他们度过暂时的难关。当然,这得是你们班子研究决定,特木尔一人说了都不算数,我说了更白费。你们要是不听,就当我放了个屁,没有响儿,光是臭!行了,不说了。”
沉默。
白哈达“滋溜、滋溜”的喝水声,显得特别清晰。喝了三口,他就靠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好像不是来开会的,而是找个墙根儿晒太阳呢。
特木尔干咳了一下,在众人望向自己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
大家这才齐声说“好”。
白哈达面部仍然没有表情,好像是心如止水,其实是惊涛拍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