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落到脸上,林清源伸出手,水迹顺着他的指缝滑落。
这一次,操场尽头的雨地里没有那个静静看着他们的奇怪小孩。
他们就在教学楼的大门前等到雨慢慢停下,等到穿着洗脱色衬衣的陆安庆出现在视线中,朝他们走来。
徐烁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什么:“林哥,安庆叔不是来过一次了吗?”
林清源“嗯”了声。
他看着陆安庆走到他们面前,停下,用焦急又压着火气的语气对他道:“蔡老师打电话跟我说你不舒服。”
徐烁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变调了:“林哥,安庆叔把你当成新宇?!”
林清源没答他,和面前的人对视。
陆安庆伸手就来抓他。到了林清源衣服上方,却突然停住,手指发着抖,用力到青筋暴起,怎么也下不去,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壁障挡着。
林清源看他古怪的样子,略微疑惑,四下看了看,正好见临渊从两人的手臂处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留给他一个侧脸。
林清源恍然。
这可比吃了牛肉干还让他被卡脖子的陆新宇知恩图报多了。
他欣慰地想。
没白喂两顿饭。
陆安庆自己跟自己较了会劲,众目睽睽之下,撑不住身边经过的孩子投来的好奇视线。
他红着脸,撒开手,喘了会气,对林清源身上出现的古怪没显露一点意外之色,粗声道:“愣着干什么,走了!”
林清源:“哦。”
于是他跟在陆安庆身后。
临渊和徐烁也一起走。
多了两个尾巴,陆安庆却像没看到。
徐烁跟了一段,实在忍不住,偷偷摸摸凑上来问:“林哥,安庆叔这样太奇怪了,还有新宇,你能不能赶紧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我快憋死了。”
林清源盯着陆安庆的背影,想了想,解释道:“你可以把这里看成是一个梦。”
徐烁惊道:“我们、五个人,一起做了个梦?”
林清源:“……是陆新宇的梦。”
他把境况大概向徐烁解释了一下。
徐烁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道:“这不就跟提线木偶一样,把我们摆在舞台上?”
他嘟囔道:“……感觉真不好。”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校门口,笼罩在白雾里的地方渐渐露出端倪。
宽阔的水泥路、街边小店、路灯、大树……一点一点向外延伸。
这片空间仿佛在跟着他们的位置转换场景。
只是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校门外的世界空空荡荡,宛如一场哑剧。
他们跟着陆安庆到了公交站台,上了空无一人的公交车,又下车,面前出现平都山熟悉的山道。
陆安庆出了校门开始就没说过话。
他埋着头走路,没上水泥浇出来的官道,反倒领着几人绕了一段,走了条人迹罕至的小道。
雨后的泥腥味弥漫在路上,两侧藤蔓从树枝垂落,和底下高高低低的草丛混在一起。
陆安庆走着走着,额头上沁出汗。他紧锁着眉头,嘴唇不自觉地发着颤,没有血色。
看起来很不对劲。
徐烁小小地抽了口气。
“林哥。”他小心翼翼地道,“安庆叔为什么要带我们走这里?”
好问题。
林清源也不知道。
于是他扬声对陆安庆道:“你要去哪?”
徐烁:“……”
就这么问出来真的好吗!
陆安庆脚步顿住。
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整个表情皱在一起,大颗大颗的汗珠挂下来,面庞发紫。
徐烁被骇了一跳。
这句话不知怎么刺激到了陆安庆。
他像是一个走在悬崖边缘的人,摇摇欲坠,轻轻一根手指就成了把他推进深渊的导.火索。
“我就想透透气!不想回家!不行吗?!”
嘶哑暴躁的声音震得树林簌簌地落下叶子。
徐烁顿时把要说的话憋回了嗓子眼。
“我、我……”
陆安庆两只手揪着头发,使劲地揉搓,噗嗤噗嗤地喘着气,渐渐地从眼角沁出泪渍。
“我撑不住了,真的撑不住了……”
一个大男人就在他们面前低哑地哭起来。
“新宇怎么办?新城怎么办?”
“我以为一个就是上辈子的债,我还了……现在连新城也是!我造的孽我认,为什么老天要报复在孩子身上!究竟为什么这么对我陆家!”
他呜呜的声音飘散在晚风里,忽然就显出几分卑微的可怜。
林清源看着他弯曲地脊柱慢慢蹲到地上,微微出神。
人世间有些事情,似乎一瞬间就能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但旁人无法感同身受。
徐烁面上露出一丝不忍。
虽然“安庆叔”不是安庆叔,但……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安慰一下,余光忽然瞥见那个之前一直不吭声的漂亮男人从后面走了上来。
他神色仍旧淡淡的,似乎眼前的情景并不能让他动容分毫。从林清源身边路过时,徐烁有瞬间的恍惚,竟觉得林哥脸上的平静同他的冷漠,说不出的相似。
临渊走到陆安庆身边,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伸出手,虚虚在他头顶做出个拍的姿势。
陆安庆的哭声戛然而止。
不等两人反应,他整个人往下一垮,像是突然有人抽走了他身体里的脊柱,纸片一样在地上瘫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