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之后石青霞得到了车,但失去了房子,得到一些钱,但孩子没有选择和她一起生活。
现在对石青霞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找个工作,找个生活的重心,她不敢在家待的太久,王慧光反复的情绪让人难受,她怕自己最终会抵挡不住,更怕自己在里头找到乐趣。
但是她能做什么呢?
石青霞带着这样问题出了门,在街上边逛边想。
平心而论,家乡的发展不可谓不显著,肯德基麦当劳都已经入驻,奶茶店也开了遍地,大城市里有的享受这里大体还算齐全,大街上的豪车也不再稀奇,女人的衣包鞋履也光鲜入时,不乏名牌,一句话,有钱人更多了。
但是这对她来说其实没有多大意义,她没有在里头找到自己的乐趣。
石青霞之前做的工作概括来说是个文职,日常不是在拉excel就是在做ppt,给各种会议准备资料,之后收一堆废纸。她很清楚自己做的这些事其实没有意义,但是她当时不纠结,也不细想,她避免去思考。人人都在做这些事,她没有理由不做,况且她还结了婚,已婚妇女失去工作是件很可怕的事,灾难程度不是世界末日,而是世界末日之后你居然没死,所以她不敢辞职,即使她做得失眠。
但后来她离婚了,她要离开她的伤心地,她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辞职,她也这么做了,没人能指责她,但他们都说她会后悔,她在某些人眼里已经是个乞丐了。
辞职后石青霞下定了决心,她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对新天地大喊一声,我来也!
但很快一个致命问题从暗中跳出来一下把她击倒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做什么。
事实就是,没有任何一项工作是能叫人喜欢的。
石青霞也很快发现她现在所掌握的技能,只能把她导向和原来没什么区别的岗位。
她再度开始失眠。
石青霞漫无目地在街上闲逛,走到商场橱窗都亮起来时,她的肚子也开始嚎叫,她沮丧地发现她的肠胃比她的心灵健壮得多,她没有办法,只好找到个路边摊,点了一份烧烤。
烧烤摊上没有椅子,只有个可折叠的小桌子,上头放的全是串好的食物,拿塑料袋半裹着,就这么毫无装饰地摆在那里,负责展示食材的新鲜程度,也做菜单用途。
客人全在周围零零散散地站着或者蹲着,摊主是个老太太,脸色很黑,也不知道是身体不好,还是被烟熏的,石青霞希望是后一种,这个老太太她认识,她小学时老太太就在这个地方卖烧烤,一直到现在,总有二三十年了。
那时候老太太好像就是个老太太的样子了,石青霞仔细看了老太太一眼,发现她好像没有变得更老,不过身形瘦小了些。
石青霞望着老太太突然很好奇,她想,在一个地方做同一件事,做到老,是种什么感觉?
她走到了老太太对面,忍着炭气和浓烟,观察老太太的动作,她每个动作看上去都很简单,但又像武林高手在施展秘技,她根据火候,根据食物的熟度,翻面,挪动位置,也不用品尝,只需要靠经验和眼睛就能判断出结果,自信得叫人不敢质疑。
石青霞看得入神,老太太忽然抬头问她:“你不要葱是不是?”
石青霞回过神:“啊?对,是!”
老太太又把头低下去。
石青霞一喜,问道:“婆婆,你认得我啊?”
老太太答:“不认得,不过你以前常来买烤豆腐,豆腐不要葱,多放辣,还要烤得有一点焦皮。”
石青霞听了很震惊,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你这次怎么没点豆腐?”老太太问她。
石青霞笑道: “刚才忘了,麻烦你再给我拿两串豆腐!”
这两串豆腐石青霞最后是勉强自己吃下去的,老太太烤得和她当年要求的一模一样,只是是她自己的口味变了。
石青霞没有把剩下的烧烤带回家,带回去王慧光肯定要骂,她全拿到徐晓丽那里。
徐晓丽爱吃烧烤,但她平常吃得很少,主要是怕胖。
她吃了一串烤茄子就不吃了,说剩下的等她儿子回来扫荡。
“让你儿子吃这个?不太好吧。”石青霞顾虑重重,她自问是做不到让女儿吃这些东西的,她还有一点儿为人母的原则和威严。
徐晓丽比她轻松得多,她说:“有什么不好?又不是顿顿都吃,偶尔吃一下改改口味嘛。”
石青霞只好说:“你儿子肯定很爱你。”
徐晓丽摇头:“他谁都爱,就跟小狗一样,给块骨头就跟人跑,脑子还是糊的。”
石青霞问:“他今年多大?”
徐晓丽说:“他比佩佩小四岁,今年读一年级。”
徐晓丽比石青霞早一年结婚,但是孩子要得比较晚。
“我还记得你怀孕的时候天天给我打电话,发老长的语音,问这问那,吓得要死。”石青霞说起她当时的慌乱。
徐晓丽道:“我怕嘛,我要不是为了方先锐,我是不可能去生孩子的。”
方先锐就是徐晓丽的老公,他爸是本地知名人物,因为有钱,方先锐最讨厌人家叫他富二代,也不怎么提他爸。
“他前两年还叫我再生一个,说生了就跟我姓,我说我才不生,谁爱生谁生,那种罪受一回就够了。”徐晓丽想到当时生孩子受的痛依然是牙酸肉紧。她当时先是顺产,结果顺了半天顺不下来,孩子的头卡住了,没办法只能去剖。“我生一个孩子可是受了两回罪。”徐晓丽老说。
石青霞生的时候情况比她强点,她是顺产,时间也不长,但下身还是挨了一刀。
“第一次上厕所的时候我都哭了。”石青霞感慨。
徐晓丽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我也是我也是!当时我还问自己,我徐晓丽怎么会落到这么个地步?我当时结婚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一天会因为撒尿这事儿趴在厕所里哭。”
俩人一起笑起来,徐晓丽叹道:“幸好都过去了。”石青霞说:“对啊,过去了就好了。”
她们说完不约而同地沉默,这沉默下面还藏着许多话没有说,不是她们不想说,而是这些话需要一点引子,一个契机才能出口,现在还不到时候。
石青霞和徐晓丽是高中时开始建交,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但依然没有断了联系,每年过年回来两个人都要约着见一见,两边家长也都知道孩子有这么一个好朋友,不过虽则她们心灵很亲密,但身体大多数时候却是相隔万里。
徐晓丽结婚的时候石青霞没有来,她当时处于一段忙碌又混乱的阶段,无暇顾及她,只打来电话解释恭喜,又包了丰厚的红包,很有诚意,但徐晓丽对此还是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