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君晚的心却忽然沉了,因为那个笑就跟平日里一样,虚虚的浮在表脸,并未深入到心底。
“我劝小少爷还是不要这么放心的好,我跟十二他们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在我的人生中,从来不存在‘忠心’二字,小少爷这般信任我,万一哪天因此丢了性命,再想反悔可就迟了。”
“当然,我明白小少爷心中的不安,精心培养十三仆也好,接手山庄事务也罢,你千方百计的想要收服我,把所有人和事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是想急切的证明自己,独当一面。”
十三话口一转,叹息道:“然而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收服,总有一类人是不一样的,很不幸,十三恰好就是那种人。”
说这话的时候,十三没有像往常一样驼背哈腰,而是自然而随意的站着。街道的光影自他脚下无限延伸,几乎把君晚整个笼罩。
十三的这一席话不是在讥讽,也不是在说教,而是一种平淡到无以质疑的陈述,正因此,才叫君晚产生一种被人一览无余的无地自容。
十三早把他看的透透的,他的所思所想,他的一举一动,只是看破不说破,冷眼旁观。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
十三没再说什么,挥了挥手,继续往前走。君晚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不久前他们在踏雪山庄门口重逢时的情景。
五年前,五年后,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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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
说来奇怪,今年的雨格外多,河水淹过堤岸,雨滴压弯树枝,整个踏雪山庄都淹没在淋漓不绝的细雨中。
因这雨,整座踏雪城都萧条冷清了不少,君晚百无聊赖的趴在醉雨厅,冲着外间的雨幕怔怔出神。
鄂管家从后边走来,倒去杯中的冷茶,重新满上一杯新的。“小少爷披件衣服吧,窗边雨气太大,小心受凉。”
君晚应了一声,待鄂管家打算离开时,才开口道:“这样的天,让我想起一个人,您猜得出是谁吗?”
鄂阳秋望了眼外头,道:“是大少爷吧。”
“一下子就猜到了呢……”君晚苦笑着吹了吹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喝下。
鄂阳秋和蔼的笑了,“当年大少爷离家远游时,也是这样一个漫长的雨季。我记得那时小少爷年纪尚小,没想到您居然还记得。”
“我的确不记得了,甚至连大哥的模样都没了印象,但是我记得那一场雨,就跟现在一样,漫长的无边无际。”说到这儿,君晚忽然想起什么,问鄂阳秋:“鄂管家,从我大哥离家闯荡到现在,有多长时间了?”
鄂阳秋没什么起伏道:“十年,十年零四个月。”
君晚不知道别的门派世家如何,但君家长子君正青离开踏雪山庄闯荡江湖,至今已有足足十个年头了。
他的对大哥的印象一直不深,很多时候都是从二哥或者父亲口中听说。也不知什么原因,大哥一直长年累月的不回家,仅仅带着一柄剑游走四方,早些年还在武林闯闯名号,到后来就音讯渐稀,在深山老林或者蛮荒之地一住就是几个月。
十年间,君正青只回家过寥寥三次,且每次都是略坐坐就走了,甚至有一次都未与君晚见上面。这次若不是那群匪徒使出了飞字诀,只怕想要见到君正青,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想到这儿,君晚起身离席。
“小少爷去哪儿?”
“飞院,我去飞院看看。”
飞院,踏雪山庄四院之首,大少爷君正青所居的院落,也是唯一一个多年无人居住的院落。
君晚举着油纸伞,默默穿过密不透风的雨帘,任由雨水沾湿了鞋袜。去往飞院时,君晚特意绕了个远路,路过山庄后花园的镜月池。
镜月池的中央,是一座不为人知的密地水牢,水牢里面机关重重、看守森严,任何武林高手落入都插翅难飞。如今,这水牢里正关押着那日俘虏来的几位黑衣人。
距离抓到他们到现在,已有近半个月的时间了,君长鸣早早的就在武林上放出人质的消息,可是半个月过去,却不见任何人登门或试探。
再几日便是斗星台武林大会的日子,暂住在踏雪山庄里的宾客们先后告辞,纷纷赶往酆都参会。神医江输直至走时仍不能解开这群人身上的奇毒,但找出了一个相似的特征——这群人的掌心较常人都微微泛黑,再联系名门正派那些被害者身上的黑掌印,多半是修习同一种掌功的结果。
黑掌人。
这就是众人眼下所知道的全部线索了。
君晚远远的在池岸边发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往飞院走去。这些日子宾客们散去后,踏雪山庄一下子冷清许多,再加上淅淅沥沥的幕雨,无人居住的飞院散发着一股阴森寥落的气息。
君晚正要推门,忽然门内传来轻不可闻的轧轧声,君晚反应极快的折起雨伞,一闪身躲到了墙根的草丛里。
飞院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人,竟是君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