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宇低下头，他仿佛也在哭，我听到他哽咽的喉咙发出非常绝望的吞咽声，他忽然跪下，直挺挺的身体这样矮了好多，跪在顾清平面前，他哭着说，“平哥。我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我的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血，你我都清楚。我相信你，相信你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一定会想尽办法让我平安，但我不想看着自己最尊敬的大哥，一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男人，为了我去低声下气的求人。平哥，我不回来和周小姐无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遇见你之前我生活在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里，遭受多少人的白眼，是你将我带走，为我报仇，还带我一步步走到一个高高在上的地位上，无论我犯了多大的过失你都不怪我，这些都是你给我的恩情！平哥。我冯宇的命本来就是因为你才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未来的生活，就让我自己扛！此生兄弟不能陪你走到最后，若是有来生，我必定对你生死相依，用一辈子时间对你誓死效忠！”

顾清平红着眼眶死死记住他手臂，想要将他从地上拉起，“你他妈给我站起来，我教过你什么，就是死也给我站着死！”

冯宇反握住他的手，“平哥，我不怕死，怕死我到不了今天，我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什么都不该怕。我一直拿你当自己榜样，我敬佩你的硬气，所以我学着和你一样。我活到今天四十岁，我有很多遗憾，我知道我这辈子弥补不了，但我唯一不遗憾的，就是认识你，成为你的手下。平哥，如果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会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还来找你，我不会像这辈子走到半路就退缩不跟你走了，我肯定跟随你到很老的时候。”

冯宇忽然看了看我，然后笑了一下，“之前我不懂为什么平哥不惜得罪周家势力都要和你在一起。我想现在我能明白了。之前是我愧对平哥做了叛徒，为了赎罪我不能做什么，一个月前你被周盛阳抓起来，我知道平哥非常着急，我一直在找机会，最后只能用车祸这样的下下策，现在看到你没事，也算是我为平哥道歉了。平哥，原谅我！”

顾清平没想到那场车祸是冯宇安排的，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冯宇趁着顾清平握住他肩膀的双手松懈的瞬间，他一边站起一边猛地甩手挣脱开顾清平的桎梏，蹿入一个与门相反的方向，从落地窗内飞出外面，眨眼就不见了。只留下唰唰作响的灌木丛还没有停下的拂动。

我抱住顾清平，他高大身体这一刻显得好无助，他的头埋在我肩膀内，一点点压着我跪在地上，我用力环住他腰身想要撑住他，可他崩溃得让我无法掌控，肩上属于他的湿热液体越来越多，完全将我肌肤濡湿，他声音中满是极力隐忍的哽咽，他对我说。“我为自己留了那么多条退路，却唯独忘记了他，我以为他会留，可他没有。念念，我一生做了很多错事。可我没有对不起谁，只有阿宇。我欠他太多，就算是最后，他还是在帮我扫除障碍，失去了阿宇。我就像是雄鹰失去了翅膀。如果一切都能重来，我一定细心发现他对周裔楠的感情，哪怕用很下作的手段我都会让他和周裔楠在一起。”

他低低的哭出声音来，我随着他颤抖的身体红了眼眶，顾清平在哭啊。第一次他哭是在周裔楠的衣冠冢前，他和冯宇说，我们一刀两断。

第二次哭就是这一次，脆弱崩溃得像一个失去了全部的孩子，他一生无所不能所向披靡。却无法护住一个情同手足的兄弟。

我知道他和冯宇之间经历了太多生死风雨，从没有质疑过对方半分，即使他爱的女人是他妻子，即使他知道了来自他的背叛，却从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反目为仇的念头。

顾清平无法面对不久后他噩耗传来的那一刻，但他也无法强留下他，顾清平留不了他一辈子，更留不住早已没有了心只剩下傀儡躯壳的冯宇。

他有他自己的遗憾要找寻吧，所以他不会多停留片刻，诀别后我不知道他会将自己终结在哪个地方，是周裔楠的墓碑前，是一片汪洋大海深处，是充满了泥污的小胡同，还是苍茫孤寂的野山林。

世界好大，人好渺小，像蜉蝣尘埃一样，可以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随意隐去，随意放纵。

顾清平再也得不到第二个为他舍生忘死的冯宇，而冯宇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他亲哥哥一般用尽全力拉他逃离悬崖却只能看着他坠落崩溃的顾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