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Chapter78(1 / 1)秦时明月之岸芷汀兰首页

白凤带回来的情报只有一句话:阴阳家与大量军队已经驻扎在桑海城内。    虽说蜃楼也在桑海,但很明显,白凤所传达的并不是这层意思。阴阳家一向只在蜃楼内部活动,此时却突然出现在城中,还带了秦国的大量军队,熟知历史的白芷立刻就想到了一个重大事件——焚书坑儒。    几乎是同一时刻,张良立刻站了起来,惊呼道:“糟糕!”还没等白芷追问,他便对白凤嘱咐道:“劳烦白凤去告诉刘季一声,这侠魁谁爱当便当,万不要争抢,若不幸接到了这块烫手山芋,早日送出去才是良策。”    他这段话说得又快又急,连敬辞都省下了,一边说还一边往外走着。    白凤点头,随着他向外走“那你呢?”    张良直奔马厩,着急得都没有发现身边的白芷不见了,“我怀疑阴阳家此行是为了儒家,而且我在桑海留的眼线很有可能被人发现了,不然我应该早在阴阳家下船的那一刻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我......”他牵出了一匹马,一转头才发现白芷不知何时也拿着一匹马的缰绳,此刻正站在自己旁边,于是他到嘴边的话生生的多出了一个字“......们要回去看看。”    白凤只郑重道自己一定会把话带到,便默然看着他们二人策马走远。    ==    策马自然没有飞行来得快,但白芷内心清楚,相较于轻功略差一些并且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自己来说,白凤显然更适合那个传话的工作,不然,若是自己话还没送到,便死在农家的内斗之中,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也因此,没有白凤的号令,张良与白芷自然不能坐着“飞机”回去了。    不过不知是不是来时闲散,回时马不停蹄地赶路的原因,回到桑海的时间竟然缩短了两日,在第五日的夜里,他们到达了桑海城。    不过,五日,也足够让一个闻名遐迩的小圣贤庄,消失了。    ==    张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圣贤庄位于桑海城外的半山腰处,在上山的过程中,有一处小断崖,在断崖上足可以看到小圣贤庄的远景。    往日山清水秀的小圣贤庄此时只剩一片火红,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明亮,多讽刺,这光亮,仿佛能驱逐这世间一切的阴暗和污秽。    他想下马,却浑身发软,以至于从马上跌落。    “师兄!”    白芷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想要扶起他,那人却拂开了她的手,缓缓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本就是随意在身后绑住的发,此刻也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松散了开来,更显得那人的身影寂寥。下过雪的土地很是湿润,融合了雪水的灰尘成了泥土,沾染到了他的衣衫上,可他却浑不在意,只跌跌撞撞的向崖边走去。    他走的很慢,浑身都在颤抖,仿佛每走一步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在崖边站定。    崖上有风,吹的崖边那人浅蓝色的衣襟飒飒作响,他披散着长发,墨黑的发丝被风卷起再落下,风似乎大了些 ,周围的空气泛着一丝冰凉,白芷能够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虽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崖边那人却是丝毫未觉,只伫立在原地。    张良看着远处的小圣贤庄,目光有些空洞,刚刚离得远,听得不甚清晰,如今立在崖边,才发现,原来除了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许许多多的求救声呼喊声......或许,还有包含怨恨的咒骂声。    怨恨自己一意孤行非要离开这里,从而丧失了让他们离开的最佳时机。如果......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去,会不会就能早作安排,让小圣贤庄的人逃过这一劫呢,再不济.......如果自己听了师妹的劝,结局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可是啊,晚了......都晚了,纵使自己留了人时刻留意桑海的状况,却没想到联系方式会被人切断,更没想到君心难测,始皇帝竟然这么快就对儒家下手,还是以这么决绝的方式......    自己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我......救不了小圣贤庄的人,一如当年......救不下张府的所有人。”    他看着远方低喃,声音很轻,转眼间就消散这风中。    当年,他只能看着,看着张府在烈火中沦为灰烬,而如今......十年过去了,他依旧只能看着,记忆逐渐与眼前的画面重合,他猛地闭了闭眼,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朝着小圣贤庄的方向跪了下来。    “师兄!”    什么都做不了,他谁都救不了!这十年,这一生,他到底都在干什么!深谋远虑?精心谋划?    都不过是个笑话!    既然国仇家恨不能得报,活于世间又有何意义?    白芷蹲在他身边,却见那人低着头,双眼紧闭,浑身颤抖,似乎陷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她试着轻唤:“......师兄?”    没有回应。    可那人的眉头似乎皱的更紧了一些。    白芷自然不知道那人内心的消极想法,但她现在有些焦虑,看小圣贤庄这情形,焚书坑儒似乎已经开始了,但刚刚无意间一撇,却发现火光中有人在走动,似乎还没结束!也就是说,小圣贤庄内很有可能还有活人!可张良......白芷知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这不代表张良也知道,即使通透如她,面对着小圣贤庄被灭门的下场内心都是苦涩难掩,更何况是与他们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张良呢,应当是......痛不欲生吧......    白芷咬了咬唇,一狠心,将张良拖到了不远处零碎的草丛中,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裹在他身上,这才说道:“师兄,你不能放弃,你的仇还没有报,你的家国大业还没有完成,你不能轻易放弃,就算......就算不是为了这些,那请你想想我好吗,求你......求你坚持下去,白芷......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师兄......”说到后面,话语中竟是有些哽咽,她深吸一口气,起身,上马,朝着小圣贤庄奔去。    ==    星魂站在小圣贤庄的门口,看着门内的火光,眼神中隐约有一丝哀伤,但转瞬又消失不见。士兵将小圣贤庄内的藏书抱了出来,走上前来,询问他如何处置。星魂拿起一本竹简,随意翻了翻,只见那上面写着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星魂勾唇一笑,“倒是应景。”随后他把竹简扔回士兵的怀中,淡淡道:“丞相怎么说的来着?哦,‘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既然陛下已经准了李丞相的建议,那就,烧了吧。”他将最后三个字咬的很重,对面的士兵没来由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见那人吩咐完毕,忙不迭的冲回了小圣贤庄内。    照他来看,面对着热气扑面的大火,都比对着这阴阳家年纪轻轻的护法来的幸福。    见士兵走了,星魂这才转身对身旁的云中君问道:“人怎么样了?”    云中君皱了皱眉,道:“下面的那些人倒是好办,就是那掌门以及二当家还在抵抗,不过内力用尽,浑身是伤,想来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不过......”    星魂挑眉,“不过什么?”    云中君思付道:“那荀况竟是失踪了。”    “失踪?”    云中君点头“我带着人去了半竹园,除了侍候的弟子,找不到荀况的踪影。会不会,是事先得到消息逃跑了?”    “逃跑?”星魂冷笑了一声,“荀况可不是这样的人,八成是被别人给救了。不用担心,那老不死的,也没几年了,翻不出什么风浪,不过......那救他的人倒是让我很是好奇。”星魂看着西方,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    云中君点头“是。”他虽然表面平静,但内心难免暗自嘀咕,本以为极其容易办的事情,却没想到这小圣贤庄外侧固若金汤,用强兵攻了几天才打开了门,而那掌门和二当家又是硬骨头,两天都没能杀死,这才拖延到了现在,也因此给了荀况一个可乘之机。    要是怪罪下来,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思及此,云中君又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前些天阴阳家传来的讯息里似乎是说让大人抓紧时间解决此事,为何突然如此急促?”    “呵,当然是咸阳那人等不了了。”    “等不了了?”    星魂的表情淡淡,甚至有些漠然,“这蜃楼建造的目的云中君想必是知道的吧。”    “去仙山为陛下寻找长生不老之药......”说到这里,云中君猛然一顿,“难道是陛下要来?!”    星魂点头,“他要来,我们自然要为他铺路了,清除这路上的一切危险。”他停了一下,回头朝云中君笑道“毕竟,这就是阴阳家的职责啊。”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冷。    云中君忙点头道:“原来......”    话音戛然而止。    星魂有些疑惑的朝后面望去,可却发现,哪还有云中君的影子!他一愣,皱眉看向四周,这才看到周围不知何时起了烟,迷迷蒙蒙的,像是误入了一片幻境。    不,这就是一片幻境!迷魂阵!    星魂咬牙,“死丫头!”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手却止不住的抖了起来,因为他意识到,他将要见到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看到的画面。    可迷魂阵,从来由不得人。    屋子里只有两侧的墙上点着灯,昏暗的视线中,隐约可见房间的高贵与华丽,墙上满是龙纹繁饰,星空一般的天花板,显得这个房间宽广无垠。见到此景,星魂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可紧接着,他便不受控制的向前走去。    前方是一张精致的大床,漆金的床挂着紫色的帷幔,外间的风吹进来,帷幔缓缓飘动,露出了床上那人的面容。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弯弯浅浅的眉,长而浓密的睫毛,樱桃小嘴,即使是闭着眼,也难掩那人的温柔。    星魂似乎很是激动,连身体都在颤抖,可他仍是努力遏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床上的女子睫毛轻颤,缓缓睁眼,见星魂站在床边,她微微笑了起来,轻声道:“你来了。”    温柔的语气中却是难掩疲惫。    她慢慢坐了起来,蓝紫色的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身后,她看着星魂,紫色的瞳孔中有淡淡的欣慰,她道:“到我了吗?”    无法抑制的,星魂的手中是内力聚成的刀刃,锋利无比。    内心叫嚣着不可以!不可以!但是右手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轻轻一推,插|入了那人的心脏。    他的右手仍在推着,一寸一寸,直到把那人整个身体都贯穿。    血从刀与肉相接的部位流了出来,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那人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悲伤与不舍,可她嘴角依旧挂着笑。    星魂想喊,想叫,可声音却像卡在嗓子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僵在原地看着对面那人在浅笑。    她笑着,一直笑着。    于是成了他此生难忘的梦魇。    ==    另一边    白芷以火焰中的烟为媒介,创造了一个迷魂阵,不知道能困住那些人多久,只能尽快的找幸存者了。    白芷在烟雾中快速的穿行,地上坑坑洼洼的,很难走,白芷不敢想那土下面是什么,她怕自己一深思,便再也没了走下去的勇气。一不留神,却是绊在了什么上,跌坐下来,她皱了皱眉,暗骂自己无用,开启迷魂阵会让自己十分虚弱,可也不能随便就摔啊,真是弱死了!    正要起身,手边摸到一片湿润,她抬手一看,瞳孔骤然放大,是满手的血!    白芷缓缓地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周边都是死去的人......有秦国士兵,也有儒家弟子。他们或面部狰狞,或表情祥和,有的一剑穿心,有的被断肢......甚至连头都没了!    那些弟子,有的她认识,有的不认识,......那些弟子一个月前或许还和她打过招呼,此刻却已经阴阳两隔......    白芷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慌忙爬起身,继续向前跑着,找着。    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涌。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这么残忍!他们......原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就因为秦始皇的一句话,轻易地就离开了这世间!怎么可以啊!为什么让我来到这里啊!我不想......不想承受这些的啊......    想要回家......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家。    以前一直将所有的事情当作历史,对待所有的事情都是漠然,可如今,经历方知,这一切究竟是多么痛苦,多么恐怖。    没人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怕,如果自己以后不小心,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白芷缓缓停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内心的恐惧与身体的虚弱让她寻找的工作变得异常艰辛,可纵然身体颤抖,她却不想放弃!    她咬了咬牙,随意地用袖子抹去了满脸的泪水,正要继续向前走,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    白芷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的就要甩开,却听见一声轻微的呼唤:    “......小师姐......”    白芷一愣,瞬间蹲下身子,朝这只手的主人看去——竟是张良的侍候弟子小安!    白芷立刻要扶他起来,同时轻晃了晃手臂,一瞬间铃铛轻响。    小安右手抓着一个香囊捂在鼻子上,本是涣散的眼神在听到铃声后逐渐清明,他立刻放开了抓着她脚腕的左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白芷扶着他起来,见他身上除了一些轻微的外伤以外,就属身后的刀伤触目惊心,不过刀伤不深,此刻也已经止住了血,她微微松了口气,不过见他拿着一个香囊,外形似乎有些眼熟,疑惑问道:“你这是?”    小安放下了香囊,咳嗽了两声,才道:“这是当初小师姐送给三师公的香囊,屋内烟太浓,我逃出来的时候借来用用。”    白芷一听,也明白过来了,当初这香囊就是放了些提神醒脑的药草,此刻在火场中倒是也发挥了作用。不过此时不是聊这个的时候,白芷立刻问道:“你可曾看见我的师兄们和荀爷爷?”    小安点头,边走边说:“掌门师尊和二师公在一处,不过这么久也不知道......”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不过意识到身边还有白芷,这才强打起精神说道“荀老夫子已经被救走了,小师姐不必担心。”    “救走?被谁救得?”白芷有些吃惊。    小安摇了摇头,“他们攻进来的时候,我们去找荀老夫子,他就已经不见了。”    闻言,白芷的心却是提了起来,“那......会不会是被人劫走了?”    “掌门师尊说不会,若是想要荀老夫子死,大可等那些人进来将我们一网打尽,没必要多此一举。”    白芷听着这话稍稍放心了一些,此时有人在身边,虽是个比自己小的孩子,但她也有勇气问出了一直在心中盘桓的问题,"庄内的所有人都是这样……被杀的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可小安却听明白了,他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不……其实,庄内弟子虽然平时习剑术,但哪里比得过那些秦国官兵,大部分都被活捉了,而等待他们的下场……就是活埋。"    白芷喉间一哽,难受的说不出话来,活捉是死,硬拼依然是死……那些弟子……想必当时肯定是充满了绝望吧……    不过……"你是怎么逃过的?"    白芷的话一出口,小安就停住了步伐。    不能怪白芷多疑,这种混乱的情形中,连师兄们或许都不能保全,那他……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少年,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小安转过身看着他,神色是意外的平静,他缓缓道:"因为……当别人在浴血奋战的时候,我躲起来了。我躲在了三师公的屋子里,冷漠的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所以,他当时才对自己说,"屋子里烟很浓"吗?    此时的他,一点都不像平日里乖巧的庄内弟子,反倒……像是饱经沧桑的老年人。    白芷愣了一瞬,"你……"    "很卑鄙吧?"小安打断了她的话,"可我不能死,我的命是少爷的,我的信没送出去,这是我的错,要杀要剐都是少爷说了算,我不能死在这里。"    说罢,他不在看白芷的表情,转身继续朝前走。    烟雾中看不太清前方的路,不知道小安是怎么认路的,走了许久,只听闻小安轻声说道:“到了。”    白芷与小安在这一片区域中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伏念与颜路。    直到......视线中出现了一抹深青色的衣衫。    “......掌门师兄?”    伏念拄剑站在地上,弓着背低着头,往日干净的衣衫上满是破损和血污,轻轻地咳嗽声传来,白芷内心一喜,他还活着!    “掌门师兄!”    白芷立刻朝他跑过去,直到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白芷的笑容突然僵硬,眼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因为,那个人的胸前......插着一把剑。    伏念缓缓地抬起头,他的脸色很苍白,头发因为血水粘在了皮肤上,很狼狈,可他见来人是白芷,竟是微微笑了笑:“师妹......果然来了。”    白芷僵直着身子走过去,,面无表情,等到她走到他的身边,什么话都没说,眼泪却是缓缓流了下来。    伏念笑了笑:“师妹,不要哭......我的......时间不多了......”说完,又是咳了咳,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也没有力气去擦了,他继续说道:“......将我......腰上的玉佩拿......拿走,那是......齐国的......咳咳......告诉子房......顺着自己的路......走下去......不要......不要迟疑......不要后悔......”    声音渐弱,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师兄?”    “掌门师兄?”    没有人回答,就像这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白芷从伏念的腰上摘下了那枚玉佩,是她带来小圣贤庄的那枚,熟悉的纹路,熟悉的触感,可其实,早已物是人非。    她跪坐在地上,抱着玉佩,在安静的空气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