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古寺立于赫轮城郊山谷之间,来往信徒常年络绎不绝,独今日寺门紧闭,应是有贵客莅临。
段权灏与宇文音遥在住持接待下前往寺后墓园,寂静无声中,唯积雪倏落,散于地面。
住持站定身形,不宜再继续往前,缓缓行礼告退:“老衲不扰二位与将军、夫人团聚,在前院相候。”
“多谢大师。”
段权灏颔首,随后方与宇文音遥十指相握,并肩踏入墓园。
看得出岩古寺众僧十分敬重段宪刑夫妇二人,墓前碑面光洁无秽,案上供奉之物亦从未间断。
感受到手心指尖微颤,宇文音遥终是垂眸捏了捏他的骨节。
她幼时并不明白,为何段权灏看上去似乎永远与旁人相隔甚远。本以为是因着他左腿跛足之事惹得身边玩伴欺辱,也曾仗义相助。
可后来随着年纪渐长,众人知晓他才学不敢再轻易造次时,他也依旧不改从前那副森然模样。
出生不久父母俱丧,尚未及冠兄弟永隔。
原本一家五口,竟从不曾得以团聚。
她甚至不敢去想这些年他究竟是如何扛过其间种种,只能竭尽全力一刻不离守在身后。
正如她新婚那年第一次前来此地与段宪刑夫妇承诺那般,永远不会再让段权灏独自一人。
“权灏别再伤怀了。”
牵着他的手轻轻晃悠几下,宇文音遥与他相视而笑,侧首抵在他肩膀处娇声叹道:“会让公爹婆母与朽渊以为我欺负你呢。”
在段氏夫妇合葬坟冢旁,还有另一块略小墓碑与之并列。
即使尸身真正所在位于安陆城郊封氏家墓之中,此地衣冠冢依旧上书“段氏朽渊”。
虽说碑上刻文花雕看上去更新些,仔细算来,也将将过去十二年之久。
段权灏哑然失笑,伸手揉揉她的脸,与她一道在墓前早已放置好的蒲团之上跪下。
先是上香叩拜,随后方才将供品一一摆放到位,点着火星,准备烧些纸钱。
“音遥,你可知我为何憎恶封觉入骨。”
宇文音遥手下一顿,显然没料到他会破天荒主动提及此事,只得抿唇应道:“他害死公爹婆母,又迫使朽渊与你兄弟分离。”
还有:“若非当年那家医馆办事不力,倾倒火盆压住左腿,权灏也不致终身如此。”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足以段权灏痛恨封觉至死。
他也并未否认,接过她递来纸钱放入火中,火光反衬在他略显瘦削的侧脸之上,无端添铸些狠戾。
“父亲与他惺惺相惜,当年殉国之时,未必心有怨怼。”
段权灏抬眸,看向碑上“家父”二字,许久似是被火星燎至手背时方才继续道:“收养朽渊数年,亦不失栽培养育之恩。”
“既如此,”宇文音遥脑中一热,不自觉又冲着他逆鳞而去:“权灏你为何——”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但还是难掩好奇,露出讨好笑意,等待下文。
“信武八年,赫轮城之战。”
宇文音遥沉吟片刻,恍然低语:“我知道,当时已逢信武九年年关,两军于楼朔河血战半月有余,皆损失颇重。赫轮城再次为咱们渊梯所有,大周主将双双阵亡,溃败而退。”
听见“溃败而退”四字,段权灏不自觉扯起唇角,溢出“荒唐”二字:“若我告诉你,那是镇元帝与摄政王暗中交易,你可信我。”
宇文音遥开始还未来得及反应,忙不迭附和道:“我自然信你——”
话音未落,她却忽地愣在原地,幸而段权灏眼疾手快将她从余火外沿拉开,方才不曾受伤。
握着她的手继续道:“以赫轮城作为交换,绞杀封觉。”
“镇元佬儿疯了不成?!”
宇文音遥骤然起身,拍拍衣间灰烬,甚是不解:“他联合咱们渊梯杀害自家大将,所求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
若非此次争取库孙失利,他原本也不会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