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零三章(1 / 1)猛虎蔷薇首页

西伯利亚叛军被击溃,不过,在联邦军团入驻圣彼得堡要塞时,还是出了一段意想不到的插曲。    他们发现了当时激战中,叛军突然停住攻势的原因——爆炸的核心地带正是叛军总部,也就是原圣彼得堡驻军司令部。    不知爆炸制造者用了什么手段,巨响和火光过后,不仅指挥中心粉身碎骨,附近的建筑物也遭到波及,等到联邦军进驻要塞时,发现这片心脏地带连个囫囵尸首也没留下,火光在废墟中哔哔啵啵地烧着,灰尘狂欢似的四下乱窜。    联邦军和满地狼藉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发现别说驻扎,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只能凑合着挑了一幢侥幸在爆炸中生还的塔楼安营扎寨。    由于人数太多,地方不够,一部分高级军官只能暂且在相隔不远的叶卡捷琳娜宫安顿下来,这其中就包括刚回归不久的三军统帅殷文。    一别数日,再次踏入富丽堂皇的琥珀宫,被满屋子的宝光迷离晃了下眼,殷文突然有种重活一世的错觉。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对着冷冰冰的金雕玉砌伤春悲秋。    一个小时后,圣彼得堡争夺战的简报传送到殷文的个人终端上。    “……我军在清扫残敌时俘获了叛军统帅,也就是原西西伯利亚驻军司令谢尔盖将军的副官,从他口中得知,原来当初中东军的暗桩骤然发难,控制了整座堡垒,谢尔盖将军也因遭到副官出卖被擒。”    “谢尔盖将军驻守西西伯利亚多年,在军中颇有威望,反叛将领不敢直接杀了他,就千方百计地逼他投降,为此软硬兼施,甚至动用了酷刑。”    “谢尔盖将军受尽折磨,却死活不肯松口。叛军将领没办法了,对他进行了颅脑手术,在脑神经中植入了控制器,可以跳开大脑思维,直接对身体下令。”    “通过操控谢尔盖将军的一言一行,叛军非但掌握了军团调度权,还以他的名义发表了‘自立宣言’,自此谢尔盖将军身上打下了‘叛将’的烙印,终身无法洗脱。”    临时征用为驻军司令部的琥珀宫中,李斯特用最简洁的措辞向三军统帅作出汇报。殷文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谢尔盖将军怎么样了?”    李斯特闭了下眼:“他,谢尔盖将军……趁着联邦军和西伯利亚叛军交战,叛军对他看管放松之际,挣脱了脑部控制,启动了整座堡垒的自毁装置,叛军总部被一举摧毁,我军也成功夺下叶卡捷琳娜堡垒的控制权,可是谢尔盖将军……”    他没有说下去,殷文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男人微微垂了下眼,浓密的眼睫给脸部打下一抹暗影。他轻轻叹了口气,半晌没言语。    李斯特能够体会元帅的心情,边陲镇守大将十有八九追随过殷文,谢尔盖将军也不例外。地球历十一年,元帅亲自任命谢尔盖为西伯利亚驻军司令,可见对其倚重。    一手提拔的将领,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连身后都不得安宁,尸体还要被泼上一盆“叛国”的脏水。    李斯特相信,那一刻,元帅从谢尔盖将军身上看到的,分明是当初自己的影子。    他还在神游天外,就听殷文低声说:“通报三军,洗清谢尔盖将军污名,按殉国论,骨灰移入联邦烈士陵园……如果还能找到遗骸的话。”    李斯特一一应了。    他站在那儿,等着元帅的下一步指令,殷文却把头转向窗外,远处飘移的灯火映入瞳孔,他的眼神就如天穹一样悠远而难以捕捉。    即使是追随他多年的李斯特,也猜不透他在这一刻想了些什么。    长久的安静后,联邦中将终于忍不住问:“元帅,您是不是……并不想回归联邦?”    殷文愣了一下,掉头看向他,眉心微微蹙起。    “您是不是,还在记恨七年前那件事?您是不是已经对联邦失望透顶,压根不想再管这个国家,不想……理会我们?”    一直沉甸甸压在心头的话终于问出口,李斯特不错眼地盯着殷文,生怕最高统帅点了头。    殷文沉吟片刻,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想管联邦,不想理会你们,我只是有些累了。”他温和地说,“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们做得很好,即使没有‘三军统帅’,联邦也能走上正轨,又何必一定要把希望托赖在别人身上呢?”    李斯特急切地说:“元帅!”    殷文一摆手打断了他,这男人扶着桌沿站起身,缓步踱到窗口,鳞次栉比的灯光映入他眼中,仿佛万千星辉在地中海的波涛中起起伏伏。    “威廉,你记住,没有人能让你们依靠一辈子,我也不例外,“男人音量不高,每个字都稍稍咬了下尾音,显得掷地有声,“自己的路,必须学会自己去走,你是这样,联邦也一样。”    他面对窗口,脸颊削瘦,微微凹陷,然而从额至颔的半边侧脸上笼着一段暗影,仿佛戴了一张暗沉沉的冷铁面具。    李斯特没来由地生出错觉,那人站在那儿,形销骨立的身躯就像凭空横出一截钢打铁铸的山岳,任是风刀霜剑、浪打潮涌也休想撼动分毫。    他回味着元帅那句“自己的路,必须学会自己去走”,隐隐悟出一种不一般的意味,神色倏尔微变,正想说什么,会议室紧闭的门却在这时推开。    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李如松快步走了进来,他脚步带风,草草敬了个礼,眼角带着没来得及消退的红痕。    殷文一眼扫过,微微皱了下眉:“怎么了?”    “元帅,”李如松一开口,发现声音沙哑的厉害,忙清了下嗓子,“搜寻印度洋海域的澳洲军团传消息回来了。”    殷文似乎意识到什么,把手里的阅读器放下了。    “他们在印度洋海域西南部找到了一个救生舱,捕捞上来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但是救生舱上有部队番号和编码……是属于飞廉少将的。”    殷文的眉头登时夹紧了。    李斯特觑着三军统帅的脸色,追问了一句:“那里面怎么没人?你们有搜寻过附近海域吗?”    李如松看了看殷文,轻声说:“我们检查救生舱时,发现舱板上有激光刀留下的痕迹……拼起来是‘帝国’两个字。”    李斯特立马扭头看向殷文,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殷文突然打开个人终端,把一副印度洋海域的全息地图调了出来。    他对着三维地图沉吟片刻,问道:“帝国博斯普鲁斯要塞的驻守司令是谁?”    李斯特:“原要塞司令哈布斯堡于半年前问罪下狱,如今是前帝国中将卫朔奉命驻守。”    殷文抬起头,那一刻,他的眼神复杂难言。    不出所料,被联邦元帅惦记着的飞廉,此刻确实是在帝国博斯普鲁斯要塞“做客”。    不知这小子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当日木尔坦要塞被中东武装当头甩了一颗芙蕾雅,迫不得已启动了还不成熟的空间场跃迁,醒来时战甲外壳报废大半,只剩一个救生舱悠悠荡荡地漂浮在海面上。    这么漂了三天,仅有的一点食物和饮水全部耗光,他远离内陆,定位器和通讯设备都在紧急跃迁时因公殉职,生动贴切地演绎了一句俗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到了第三天傍晚,低血糖加上脱水,飞廉的视线已经开始涣散,他在半晕半醒间,居然还有闲情自我调侃:这他妈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得去买张彩票,保不准就中了头奖!    可能飞廉少将平时烧香比较虔诚,这一回,满天神佛开了眼,打算给他颁个大奖。只可惜,这些神佛们大约老眼昏花,颁奖时也没看清产地,随手往下一丢,差点把联邦少将砸蒙了。    ——就在他意识已经若有若无,只藕断丝连着一线时,平静的海面突然裂开,露出一片巨鲸似的背脊。    是帝国的丹奴之子战舰。    穷途末路时遇到老对头,联邦少将不知该对这操蛋的人生作何反应,只能微笑。    联邦军收复西伯利亚行省之际,失血加脱水的联邦少将已经在博斯普鲁斯要塞的特别监护室醒了过来。    要塞驻军司令得到消息赶来时,这小子除了脸色苍白一些,精神头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要不是左手腕被电磁铐锁住,和床头凑成一对“连体婴儿”,只怕已经生龙活虎地把天花板捅了个窟窿。    他眼看着一身戎装的帝国将军走进来,依然大剌剌地靠着床头,连动都没动一下,只用眼神打了个招呼:“帝国卫朔中将是吧?久仰大名。”    和不着调的首席上将以及骚包的幽云第十三卫相比,卫朔显然更符合一般人对“帝国军人”的既定印象,他有一副轮廓刚硬的面孔,神色冷峻,    一举一动都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小动作和肢体语言,似一尊刀削斧劈出来的石像。    他面无表情地说:“联邦飞廉少将,我也听过你的名字。”    “看来我还挺有名的。”飞廉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后脑枕在自己右手小臂上,斜乜着眼瞧着卫朔,“我授衔少将也就这几年的事,卫朔将军人在大牢里还听说了我的名字,真是让人惊喜。”    卫朔扯了下嘴角,仿佛笑了下:“不是因为这个。”    飞廉不觉一愣。    “你出身联邦议会,本该和军部泾渭分明,却被殷帅调到身边当了三年的勤务兵,”卫朔说,“我了解那个人,如果不是格外看重,他不会把你放在身边亲自教导这么久。”    联邦少将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散漫笑意消失了,他抿了下唇,目光锐利地看着卫朔。    “你不用感到意外,我比你了解他,是因为我比你认识他更久,”卫朔淡淡地说,眼睛里浮现出某种悠远的神色,“你可能还不知道,在你躺进医疗舱的这些天,殷帅已经回到了联邦……如果军情司传回的情报没错,他现在已经率领联邦军剿灭了西伯利亚叛军。”    飞廉倏尔瞪大了眼,一直懒洋洋仿佛没骨头似的斜倚着软枕的后背陡然坐直了。    “中东气焰日渐嚣张,无论帝国还是联邦,都没法坐视不理。”卫朔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好好体验你的‘牢狱生活’吧,小少将,你重获自由的日子不远了。”    他转身走出监护室,门外站着丹宁和墨鸢。卫朔冲他俩点了下头,问道:“陛下情况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不论墨鸢还是丹宁,平时都有点儿没大没小嘻嘻哈哈,此时却少见地郑重了脸色,两条长眉难舍难分地缠作一团,“生理指数都恢复到正常值,只是人一直不醒。御医说,之前陛下遭遇自杀式袭击时,颅脑就曾受到爆炸波冲击,还没好利索,又受到二次创伤,他现在也说不准人什么时候能醒。”    卫朔听到“颅脑”两个字,脸色已是一沉,等到“二次创伤”几个字蹦出来,他整个人站在那儿,就是一团行走的“风雨欲来”。    当日女皇在中东遇险,差点儿阴沟里翻船,所幸幽云十六及时赶到,将她救回了博斯普鲁斯要塞。彼时卫朔前去接驾,孰料舱门打开,抬出来的女皇半边脸上全是血痕,放进医疗舱一检查,脑震荡、失血过多、小臂骨折……一系列诊断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速度快到人眼跟不上。    在卫朔的印象中,除了七十年前被联邦元帅殷文亲手击落,不论此前还是此后,女皇在人前都是无懈可击的强大,哪怕芙蕾雅就在凡尔赛屋顶爆炸,这女人也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漫不经心,好像没什么能被她看在眼里,也没什么能让她变了脸色。    卫朔从没见过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某一个瞬间,帝国中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像灌多了酒精,记忆出现了断篇事后回想起来,他怎么也不记得要塞军医是怎么给女皇做的急救,也不记得躺在医疗舱里的女皇是怎么被抬上飞艇送回凡尔赛。    等他飘到太阳系外的神智,好不容易循着地心引力回到肉体时,护送女皇的飞艇早已连影儿都不见了。    “……凡尔赛已经知道博斯普鲁斯要塞俘虏联邦飞廉少将的事了。”就听墨鸢接着说,“首相的意思是,此人和联邦议会还有军部都关系匪浅,既然带回来,就不必走了,以后说不准用得到。”    卫朔毕竟是从凡尔赛出来的人,一听就明白了,首相这是打算把联邦少将扣作人质,至于以后是当成谈判桌上的筹码和联邦讨价还价,还是直接杀了祭旗,那就要看局势发展和首相本人的心情了。    他牵动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微笑,旋即道:“告诉所有人,看好这人,不许擅自刑讯,他如果有什么需要,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尽量满足。”    墨鸢和丹宁对视一眼,凭着多年来的默契无声地交换过一轮意见,点头应了。    “还有,”卫朔接着嘱咐,“之前在联邦木尔坦要塞,韦尔斯在最后一刻把系统里的所有资料都打包发了回来——其中包括空间跃迁技术和芙蕾雅爆炸的相关数据。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我们和中东之间迟早会有一仗,这些资料至关重要,一定要做好分析。”    听他提起昔日同僚,丹宁整个人不易察觉地一僵,不过眨眼工夫就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答应了。    墨鸢却欲言又止:“其实……”    卫朔和丹宁同时把目光投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然而墨鸢犹豫片刻,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属下听令。”    卫朔看出他有话想说,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一张嘴又咽了回去。这两人的军衔虽然比他低,名义上由他调派,可毕竟是女皇的心腹亲卫,就算他是要塞司令,也不好拿出上司的派头,把人指使得团团转。    所以他只当没看见,拍了拍墨鸢的肩,从两人身边擦过,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