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零一章(1 / 1)猛虎蔷薇首页

不知是山寨版的内部配置有问题,还是蔷薇公爵接近150%的精神阈值实在高山仰止,就算和她共用同一套基因序列的复制体也难忘其项背,链接虽然成功,却只能让战甲勉强动起来,看上去就像个半身不遂的截瘫患者,至于更高阶的功能,譬如抄家伙砍人,想都不用想。    “……应该是精神阈值的问题。”天园负责人再一次站在云中君面前,一边擦着脑门上的热汗,一边吞吞吐吐地说,“像凤凰和麒麟这一类的智能战甲,因为内部构造太过复杂,只有当驾驶员的精神力达到某个设定值时才能实现完全链接,复制体虽然和凯瑟琳女皇享有同一套基因码,毕竟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很难达到一百五的精神阈值,更不用说随心所欲地操控凤凰了。”    听完他的解释,云中君虽然脸色不豫,还是点了点头,勉强认可了他的说法。    研究人员本已经草拟了好几套实验方案,摩拳擦掌地打算挨个儿尝试一遍,孰料一切准备就绪、只差临门一脚时,却被突然现身的联邦元帅横插一杠。    按照云中君的计划,他把凤凰拉上战场,并没指望这半身不遂的半废品能派上用场,只要能让联邦元帅的情绪出现波动,哪怕只是短暂的一刹那,就算达到目的。    事实证明,他对人心的计算相当精准,殷文确实着了道,随后的战况发展也的确是按照他设想好的剧本来进行的。    可惜,他算准了人心,却没算准机械。    他给所有人都设定好结局,却忘了问一句,是不是所有人……以及拟人智能,都乐意按他写好的剧本演下去。    “……所以,是凯瑟琳女皇的复制体唤醒了你?”听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始末,麒麟发出了惊疑不定的质问,“这怎么可能?智能战甲又不是凭一套基因纵横战场的,没有相匹配的精神阈值,就算享有同一套基因又有什么用?你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控制了?”    女孩——凤凰的拟人投影懒洋洋地斜了一眼那已经化成扳指形态的麒麟,反问道:“谁告诉你我被控制了?”    麒麟:“……”    “我那是做戏给他们看——我当时休眠了七十多年,能源和武器库都清空了,不给那帮人一点甜头,他们怎么肯给我补给?”凤凰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也多亏本人演技逼真,才能骗过那帮冤大头,不仅巴巴地替我补满能源,还把火力系统和防护罩全都升级一遍,说来我应该好好谢谢他们。”    麒麟:“……”    他追随殷文多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不下数千回,一直觉得自己智能度不算低了,可往这传说中智能第一的战甲凤凰跟前一站,个中悬殊不说天差地别,也起码隔着一座珠穆朗玛峰。    至少,以他有限的记忆柱容量,就玩不出这么高难度的“兵不厌诈”,耍了敌军还让人帮自己数钱,这种缺德冒烟的勾当一听就只有凡尔赛那位才干得出来。    凤凰舒舒服服地靠在驾驶座中,屁股后面追着一连串杂牌联军,她却惬意地好像坐在自家后花园里,两条腿交叠着搭上控制台,眼睛左顾右盼,仿佛指望谁能给她泡一杯现磨咖啡。    当然,封存七十年的战甲驾驶舱里不会有咖啡机这种稀罕物件,她的期望注定只能落空。    在两台拟人中控你来我往时,殷文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某只凤凰怎么效仿她家主人装逼。    直到那俩货消停了,他才适时插了句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话其实问得有点儿搞笑,因为拟人智能说到底是人类智慧的产物,就像摆在戏台上的木偶,就算那偶人生了一副铜筋铁骨,一举一动也照样需要人在后面扯住牵线绳。    人类问拟人智能打算怎么办,不就像牵线人问木偶打算抬手还是伸腿一样可笑?    可惜形势比人强,如今人在屋檐下,就算是联邦元帅也不能不对着某个三维投影暂时低头。    毕竟,这货是当世唯二的两台有权限自主作战的智能中控,而凤凰的正牌主人不是他。    凤凰瞥了殷文一眼,又回头看了看监控屏——此时已经入夜,暮色四合中,密密麻麻的探照灯缀在身后,此起彼伏,像一连串阴魂不散的鬼火。近程导弹和高能炮交织在一起,流星群一样划过夜空,契而不舍地咬着他们不放。    凤凰把交叠的长腿放了下来。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上战场以来,头一回被人追着跑。”她轻声说,“真是新奇的体验。”    麒麟扳指上闪了两下光,似乎想纠正她的说法,却被殷文一把按住了。    这联邦元帅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眼疾手快地扯过安全带,迅速将自己固定在座椅上。这个动作非常及时,因为下一秒,凤凰突然毫无预兆地改变了行进路线,殷文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不由己地往一边栽倒,竟是被战甲拖着拐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安全带固定在胸前,险些把五脏六腑都挤了出来。    就这么一晃神,他们和杂牌联军原先相距不下千米,现在却仅隔不到百米,几乎来了个贴面礼。    不管叛军还是中东军,都没碰见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敌人,明明逃命逃得好好的,突然改了画风,摆出一副要正面迎敌的架势。    这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打算玩空城计,故弄最后一把玄虚?    不论哪种可能,都超出了杂牌联军匮乏的想象力,打头一排战甲刷的冒出了冷汗。    凤凰机舱中,殷文扭过头:“你的作战计划是什么?直接斩首吗?”    凤凰瞥了他一眼,这智能中枢的拟人形态是个明艳的女孩子,侧眸微笑时,弯起的唇角如玫瑰绽放。    可“她”的眼神却是冷醒而锋利的,仿佛清澈见底的潭水,潭底耸立着刀峰剑林。    “不过小猫两三只,用得着作战计划吗?”她收敛了笑容,漫不经心地说:“揍得他们抱头鼠窜就好了。”    殷文和麒麟同时一窒。    都说拟人智能就是映射主人的一面镜子,可麒麟左看右瞧,也没觉出眼前这货和帝国至尊有一根寒毛是雷同的,更没法把她和七十年前裂天之战中那台武力值逆天的凶残战甲联系在一起。    难道八十年前,统率帝国军团把政府联军从北半球踹到南半球的蔷薇公爵,就是这么个二货?    真相怎么能如此惨无人道!    不过事实证明,有时真相就是被掩藏在骇人听闻的表象之下,非得扒开皮囊,撬开血肉,才能从骨头缝里咂摸出一丝痕迹。    譬如现在,麒麟终于从她这游刃有余的作派下抓出一点帝国女皇的影子。    这号称当今智能程度最高的拟人中控虽说满嘴里跑战甲,手底下却是有真章的,她说要“揍他们”,那真是半点不带水分,在冲入敌阵的一瞬间,战甲形态已从金翅凤凰鸟变成身披银白铠甲的钢铁巨人,长臂拎过离得最近的一台战甲,一记直勾毫不客气地凑了上去。    敌军战甲被这超凡脱俗的攻击方式弄得懵了,仓促间甚至不知该如何还击,由钢铁机械全力而为的一拳,威力绝不下于一发近距离共振炮,战甲坚硬的外壳当即凹下去一片,细细的裂痕像玻璃上的花纹那样蔓延开。    至于战甲里的驾驶员,被那地动山摇的一击猝不及防地甩了出去,脑袋撞在合金舱板上,险些摔出脑震荡。    麒麟:“……”    虽说这货的性格和凯瑟琳女皇差了十万八千里,可论“凶残”,还真是一脉相承不分上下。    “为什么不发射导弹?”他问:“敌军兵力占优,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在麒麟问这句话的同时,凤凰正以无法想象的时速从敌阵间不容发的空隙中穿出,她没有打开炮口,全凭肉搏杀出一条血路。离得最近的战甲竖起炮膛,想用近程导弹对付她,却被这智能战甲反手抓住炮膛,身体在原地兜了半个圈,竟是借力将整台战甲“抡”了起来。    然后,她双手拖着战甲,摆出一个打棒球的姿势,像耍铁棍一样,把试图包抄她后路的叛军战甲当成丢过来的“球”,狠狠打了出去。    “咣”一声巨响,战甲的合金外壳以难以想象的力道撞击在一起,半空中火花四溅,比年节时的礼花还要壮观。    与此同时,驾驶舱里的拟人智能施施然地理了下鬓发,轻声曼语地说:“正因为敌军兵力占优,才不能一上来就和他们发射导弹对轰——不然武器库清空了,你拿什么和人家掰腕子?”    论战斗经验,凤凰远远不及麒麟,可论智能程度和自主作战能力,三个麒麟捏一起也未必抵得过凤凰。麒麟扳指上闪过一道绿光,仿佛在看不见的链接网络里和主人交流了片刻,随后,见殷文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他也只能偃旗息鼓地闭嘴了。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联邦三军统帅免费围观了一场两军对垒的好戏……不,说“对垒”太夸张了,从目前的形势看,分明是某智能战甲单方面凌虐杂牌联军。    左勾拳、右勾拳、过肩摔、直腿劈挂……这堪称当世前三的智能战甲俨然把战场当成了演武道场,所有数得着的肉搏招数被她当众演示了一遍,就如狂风卷过败叶,四遭一堆陪练“沙包”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七零八落地熄了火。    驾驶舱里,麒麟喃喃地说:“所以七十年前的裂天之战……凯瑟琳女皇确实是放了水吧?”    殷文没说话,他半垂下头,轻捏了捏胀痛的额角。    打仗达到这份上,杂牌联军也是头一回见识,分明那缺德倒灶的战甲只有一个人,却像一道坚不可摧的堤坝,硬是拦住了崩沙破竹的滔滔潮水。    先是联邦元帅,再有战甲凤凰,联军在一天之内连着两回打脸,不想法找回场子,简直没法混了。从临阵指挥官开始,到下面的小兵,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玩命地追在凤凰身后,誓要把这根搅屎棍子狠狠掐死。    他们冲得太快,后面的人没法保持队形,逐渐被拉长拉细,像一根摇摇欲坠的蛛丝,只需一阵大风就能轻易扯断。    圣彼得堡要塞上空,留守老巢并未随军追击的云中君突然叹了口气,表情很是惋惜,随手把激战中蹭上污渍的领巾扯下来,团成一团,丢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凤凰驾驶舱中,一直没吭声的殷文忽而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冷亮异常,仿佛刀锋出鞘。    他突然打开屏蔽已久的个人终端,沉声说:“从中路进击,截断他们的阵型!”    凤凰不由看了他一眼。    就像为这句话做注解,下一刻,上演追逐大战的双方驾驶舱里同时响起高能预警铃声,密密麻麻的绿色光点从雷达监控屏的一角跳出,仿佛春日旷野,见风一吹,转瞬绿意燎原。    “大风”——联邦的增援部队到了。    这支战甲联队大约是联邦精锐,人数虽然比不上杂牌联军,却像一把短小精悍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地将杂牌联军从中豁开。凶狠异常的炮火撕开夜色,似是要把围城多日的郁气一股脑儿发泄出来。    紧跟着,凤凰战甲里接到一个通讯请求。    拟人投影犹豫了一下,看表情似乎不大乐意接,好在她还知道轻重缓急,磨蹭了半晌,还是替殷文接通了。    澳洲军团司令李如松的三维投影立马跳了出来。    这小子大约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通身的煞气,眼睛里往外冒硝烟,简直是个人形杀器。可看到殷文的一瞬,不论杀气还是煞气,统统侧漏成一江东流水,差点儿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他察觉不妙,慌忙用袖口不着痕迹地拭了下眼角,清了清嗓子,这才抬手敬礼:“围困乌兰要塞的叛军已于两个小时前全歼,属下李如松奉首府军部之命前来接应——元帅,您还好吧?”    殷文下意识地看向凤凰,那拟人投影不知是什么构造,从神态到肢体语言都肖似真人,闻言,她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把头甩向了一边。    从殷文的角度看去,那张侧脸轮廓与女皇微妙地重叠在了一处。    联邦元帅只觉得胀痛的额角抽动的更厉害了。    从天而降的联邦战队动作迅速,杂牌联军猝不及防,直接被冲散了阵型,近半战甲被当场击落。剩下的一看大势已去,也没有当炮灰的觉悟,掉转机头便夺路狂奔。    不到二十分钟,战场已经清理干净,接应到三军统帅的联邦战队不打算穷追不放——他们刚剿灭了围困乌兰要塞的叛军,自己也是人困马乏,武器库和能源储备都捉襟见肘,实在没有追剿残敌的条件,因此一接到人就立马返航。    至于逃回老巢的那几个虾兵蟹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地球历二十年八月二十日,临近半夜,持续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的激战终于落下帷幕。乌兰驻军联合澳洲军团,全歼围困要塞的叛军,在长达三个月的对峙后终于解了首府之围。    三个小时后,联邦战队簇拥着战甲凤凰在首府停机坪上缓缓降落。    临降落之际,殷文屏蔽了通讯频道,扭头看向凤凰:“你有什么打算?回帝国吗?”    凤凰一挑眉梢:“我想走,你就让我走吗?”    殷文抿住唇角,垂下了眼帘。    “联邦需要帝国的帮助,两国冷战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他低声说,一开口就是个重磅□□,“如果你坚持回去,我不会阻拦……就当联邦表示出的和谈诚意。”    凤凰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和谈?”她反问道,“这是联邦议会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愿?”    殷文淡淡一笑:“这是联邦四十亿民众的心声。”    凤凰撇了下嘴,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只是下降时,她在停机坪上盘旋了两圈,还是老老实实地停在舰桥上。    从舷窗往外看,能瞧见舰桥上乌泱泱的站满了人,更有无数飞艇如闻风而动的蜂鸟,围绕舰桥来回打转,雪亮的探照灯当头打下,黑夜一如白昼。    借着探照灯光,只见等候已久的人们统一穿着玄金二色军装,倘若是熟悉联邦军部构架的人,就能认出联邦将级以上的高阶将领一个不落地聚齐于此。他们排成整齐的队列,军容严整、神色庄重,甚至比联邦国庆时的阅兵典还要肃穆三分。    他们没有等候太久,驾驶舱门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肩背,要把那根脊梁骨抻成一根顶天立地的柱子。    然后,一个瘦削的身影走了出来,跃然所有人的视野中。    夜风呼啸着从头顶刮过,有那么片刻光景,将军们的视线模糊了,总觉得为了这一刻,他们等了太久,等待的过程仿佛在漫漫长夜中跋涉,餐风露宿、心力交瘁,就在冰冷的绝望淹没头顶的时候……突然看到尽头处亮起破晓的白光。    再漫长的长夜也终于到了尽头。    殷文站在舷梯边缘,目光从那些熟悉的面孔上一一扫过:曼斯坦因上将、李斯特中将、李如松少将……七十年来,这些人追随着他,从三战走到现在。他们称他为“元帅”,交予他所有的信任,而他就在这一声声称呼中,担上所有人的期待与未来,直到再无法从这份责任中脱身。    某个瞬间,殷文觉得从那一眼中洞穿了自己不可抗拒的命途。    他垂下目光:“你们……”    就在这时,阶下的军人忽然动了:猝不及防间,以李斯特中将和曼斯坦因上将为首,所有联邦军部高级将领单膝跪地,深深埋下了头。    “——属下威廉·李斯特,携联邦军部,特来迎接元帅归国!”    这些人从三战的烽火硝烟中走出来,经过生死一线的捶打和磨砺,是联邦军团真正的核心精锐。他们就像一群餐肉饮血的草原狼,纵横驰骋、无所忌惮,就算联邦元首也不能把绳圈套到他们颈子上。    可是此刻,这些习惯了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将领低着头,高耸入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他们在哭泣。    为了受尽冤屈,背负污名七年之久,最终历劫归来的三军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