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无疼得浑身发颤的时候，青宁是在旁边看着的。　　　　那个少年才十七岁啊，在这个不见硝烟的年代该是还依赖着父母、除却吃喝外只顾学习的岁数，最多约几场架、或是与男同学争风吃醋。可他不同，即便他疼到了痉挛，也是咬紧牙根硬捱，直至昏厥过去。　　　　他面上已是一片苍白了，见不着半丝血色。而随着时间愈久，那颜色便愈灰败。白惨惨的一片，仿若蒙了一层薄霜似的。　　　　青宁用手轻轻碰了下，还真是冰凉一片。　　　　她思索了片刻，往绑在褚无手腕处的麻绳又加了一道。　　　　而后，便是百无聊赖的等待了。　　　　…………　　　　夜深，青宁昏昏欲睡。　　　　“唔……”　　　　一声极低的轻哼，让她顿时便醒了神。　　　　此刻，这小店里是寂静一片，又暗的连事物的轮廓都看不清晰，无端的，惹人心慌。青宁耳畔，唯有自个儿乱得不行的心跳声。她尽力想抑制，可却束手无策。　　　　“啪”！　　　　这是麻绳被挣断的声音，而后，她听见褚无步步走近。　　　　“唔……”　　　　青宁被掐着脖颈扯了起来，脊背贴着冰冷的墙面，呼吸不畅。褚无的手极凉，力度也极大，让青宁被扼制的难以挣扎。她此刻摸不清褚无究竟是怎么了，却清楚他并非想要了自己的命，便也不敢妄动，想着静观其变。　　　　可她错了。　　　　下一瞬，褚无便俯身贴了上来。凉凉的唇轻柔的落在她的脖颈上，毫无半分气息，寒到了让人颤栗。他忽的，轻轻的舔了一下青宁。湿凉凉的感觉，让她浑身紧绷。　　　　随后，“我饿了。”　　　　沙哑哑的声音，字字清晰。　　　　话音刚落，他便启唇咬下。齿尖划破了白皙的皮肤，陷入血肉中，疼得青宁紧蹙眉尖。　　　　不消多久，她便头晕目眩了。　　　　褚无这才停下。　　　　他用舌尖轻轻的舔着伤处，时不时落下浅浅一吻，吮去了渗出的血迹。这举止的用意若说旖旎，却是安抚居多。　　　　半晌，待伤口泛白，已是止住血了。他紧跟着便吻住了青宁的唇，轻舔慢咬，却又并不深入，止于浅表，好似想将她吞吃入腹似的。又是许久，久到他的唇已然染上青宁的温度了，褚无方才抬首。他细细的看着青宁，试图看清她眸底的所有情绪。那双漆黑的眸子好看极了，即使在这暗淡的地方亦是光华流转。她的眸子里是忍耐、是无措，有些怯意，有些倦意，更多的却是一片空茫，让人难以辨明。　　　　沙哑的音色已是缓和了许多，有几分相像先前的褚无了，可那堪称轻薄的话语，依着他的性子却是绝不会说的。他低首凑到了青宁的耳畔，不晓得是否刻意的用唇轻轻触着她的耳珠，道，“甜的。”　　　　青宁抬手推他，推不动。　　　　褚无本不在意的，却见怀中的少女忽的便红了眼眶，转瞬间，眼泪便不住的往下落了。　　　　他忘了，她极爱哭的。　　　　“……好了。”褚无松开手，继而略有些生涩的为她抹泪。见愈抹愈多，他便停了动作。随即，看了半晌也没见她止住，只得干硬的道了一句，“你别哭了。”　　　　唔，依着寄体的性子，有用便怪了。　　　　而褚无自清醒后便察觉到自身的不对了，无喜无悲的，不像个人了。随即便是理智未消，也只感觉得到饿，再无其他半分情绪。可此刻，他看着掉泪珠的青宁，莫名无措。　　　　“……我……弄疼你了？”他问。　　　　“以后不许咬我。”青宁红着眼眶看他，声音也是娇娇糯糯的，微哑，“你还咬那么重。”　　　　褚无便应了，“那你别哭了。”　　　　青宁这才揉了揉眼睛，缓缓止住了眼泪。　　　　一时静默，她看褚无也不出声，便自个儿问了，“褚无，你现在是……？”　　　　“你应该清楚。”他抬眸看她，眉目冷淡，“不然你为什么在之前要帮我，就无解了。”　　　　她长睫一颤，“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知道？”　　　　“你先把想好的说辞讲给我听听。”　　　　“……唔。”青宁不由顿了一下，随即歪头看他，“重生？”　　　　“……”褚无默了片刻，“虽然可信度不高，倒也能解释出来。”　　　　“那……穿书？”　　　　“……你在推翻所有人的世界观。”　　　　“想不到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对小说也这么清楚？”青宁忍不住笑了。　　　　“你们平常聊的太多。”他瞥了一下青宁，“我也不聋。”　　　　“诶诶？”青宁佯装诧异的看着他，道，“那秀秀喜欢你的事……”　　　　他抬手触了一下青宁的伤处，听她轻“嘶”一声，指尖便是一顿。随即，褚无又道，“所以呢，该说实话了吧。”　　　　“唔……”青宁避开褚无的手，眯眸看他，“不好解释。但这十年的世界走向，我还是清楚的。”　　　　“……未卜先知？”　　　　青宁没接话。　　　　褚无或是信了几分，便也不问了，只道，“我会护着你。”　　　　…………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青宁刚洗漱了，便听见外面的极轻的脚步声和三两句话语声。而后，是他们撬锁的声音。　　　　“哗啦啦”……　　　　“哗啦啦”……　　　　惹人心烦。　　　　青宁看见褚无开了卷帘门，随即待出去后，又再度关上。她无力劝阻，只得为那几个人默哀了。　　　　不消多久，门被再度拉开。　　　　他身上倒是不曾沾染血迹，可那血腥气却浓得惹人作呕。青宁对上他颜色略淡的眸子，不由在下一瞬便挪了开来。　　　　娇阳明媚，柔柔的洒了身姿修长的少年满身，连那鸦色的发丝都泛着光晕，好看的让人晃神。褚无抬眸看着青宁，霜白的肤色仿若将会融在了这光线底下似的，细腻冰凉。他音色清冷，咬字清晰又语速适中，好听的很，“怕我？”　　　　顿时，青宁便挪回了眸子，摇头否认，“并不。我干嘛怕你。”　　　　褚无墨色的眸子此刻颜色浅淡，甚于还隐隐约约的染上了血色，泛着侵骨的寒凉。他一错不错的看着青宁，喉结一动，“祝青宁，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是香的。”　　　　“……啊？”　　　　青宁还未回过神来，便被褚无吻住了。时轻时重，轻磨慢碾。　　　　他用掌心托着青宁的后脑，迫使她抬头。一个不注意，青宁的唇瓣便破了。可被他吻的酥酥麻麻，除却那些许的腥甜味，倒是并不觉得痛。　　　　过了会儿，青宁抬手推开他，抬眸看去，“褚无同学，你这是在占我便宜。”　　　　褚无低眸看着她嫣红的唇，喉结又是一动，“不。纯粹的……解馋。”　　　　“……外面那几个人呢？”青宁转了话题。　　　　“不想和你说。”他敛了眸子，“我去找点早餐给你。”　　　　“店里不是有零食？”　　　　他没应，孤自又出门了。　　　　青宁则是又用注射器抽了一管的血，当做是褚阿姨的给养。　　　　她清楚的，褚无是精神系丧尸皇，便极为特殊的留下了记忆。寄体也曾在末世后与他碰过面，不过那时他们已是敌对了。至此，在科研所里听闻他败给周流后，寄体也不过是回想了下当年班中小女生讨论他的情景罢了。　　　　褚无未曾让青宁等待多久，便回来了，手里是两份牛肉罐头。　　　　“……昨天都停电了，你从哪儿加热的？”青宁有些愕然。　　　　“吃完就离开这儿吧，太挤了。”褚无却没答，将罐头打开，拿出双筷子一同递给了她。　　　　“褚无，你寻好我们要去的地方了？”青宁顺从的接过，“不会要搬到别人家里吧？”　　　　他将青宁散落的发丝别在了耳后，道，“去了就知道了。”　　　　…………　　　　那是别墅区里的一栋房子，院门大开，沿路、墙上都是斑驳血迹。三两游荡的丧尸路过，却皆是避开了他们，仿若不曾嗅到人味似的。　　　　青宁拉着呆滞的褚阿姨，紧跟在褚无的身后进了那栋别墅。与院落里不同，房子里还是干净的。青宁见他似是极为熟稔的四处看着，便问了一句，“褚无同学好像对这儿很熟？”　　　　褚无步履一顿，随即侧眸看了她一下，应道，“嗯，是挺熟的。”　　　　愣了一下，青宁便不再多问了。　　　　见他安顿好了褚阿姨，又要出门了，青宁方才试探的问道，“能带上我一起吗？”　　　　他抚了一下青宁的发丝，却是答道，“不能。”　　　　“……这样啊。”青宁一歪头，恰到好处的避开了褚无的手，“那你小心一点。”　　　　“嗯，好。”他也不在意，应了一声后便自个儿出去了。　　　　青宁无事可做，便漫不经心的四处转悠着。楼上、楼下，无一遗漏。她再度回到客厅时，却将目光定在了那转梯下的杂货间里。　　　　她试着开了一下，谁知竟是被锁了。随后，她轻轻的叩了几下。附耳听去，青宁发觉门内有些低低细细的抽泣，强行忍耐着难过似的。　　　　听着是个岁数不大的女孩子。　　　　“小姑娘，过来把门打开。”青宁徐徐的出了声，低低柔柔的说话时倒是极为无害的模样，“方才那个哥哥定是晓得你在里面了，若你此刻不出来，待他回来怕是就跑不掉了。”　　　　无人应答。　　　　轻叹一声，青宁也不耐得再多管闲事，便自行退开了。她倚在窗边，听着时不时传来耳畔的惊叫与哭嚷，默默无言。　　　　这是个再残酷不过的世界。　　　　甚至连一开始获取的机遇也与运气无关，而是全凭本事。褚无是，周流亦是。她不晓得褚无在昨天发生了甚异变，可总归……是不好受的吧。　　　　而褚无方才要去作甚，她能猜得一二。无非是熟悉情况罢了。他还防着自个儿在的，青宁也清清楚楚。她却无所谓的很，总归啊，目的达到了不是。　　　　青宁寻了本书来看，权当消磨时间。可在她预料之外的，还未至中午褚无便回来了。手里还拎着膳食。　　　　四菜一汤，雾气朦胧，让青宁惊的目瞪口呆，“现在还能烧菜煮饭？哪儿做的？”　　　　“煤气灶上，”他将餐盒搁在茶几上，答得简短，“我做的。”　　　　“……你刚刚做饭去了？”　　　　“不是。”褚无摆好了饭菜，坐在了青宁身侧，又试探她似的道，“杀人去了。”　　　　“……啧。”青宁没接话，只自顾自的拿过了筷子，开始吃饭。　　　　待她解决了口腹之欲，将碗筷送到了厨房时，又是一愣。随后，探身出去看向褚无，道，“停水了。”　　　　“那就扔了。”　　　　青宁听他这么说便撂着不管了，随后凑到褚无身畔，问他，“下午还要出门吗？”　　　　褚无瞥她一眼，应，“嗯。”　　　　“带我一起。”青宁索性不问他的意见了。　　　　他半晌没说话。　　　　甚至青宁将要说自个儿不去了，才听他道，“……你不是……怕丧尸？”　　　　她微怔。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去？”褚无转眸看她，那含着血色的眸子也在此刻的光线下寒意尽褪，暖了许多许多，“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倏地，青宁便笑了。眉眼弯弯，唇角轻轻扬起些许弧度，连眸底、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似的，“哪里说你会饿死我，只是我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受你保护啊。再者，没准往后看多了我就不怕了呢？褚无同学，还请不要嫌弃我啊。”　　　　褚无看了她片刻，方才道，“真的要去？”　　　　青宁抬眸，“嗯，去。”　　　　他便颔首应了。　　　　临到出门前了，褚无忽的走向那个杂货间，抬脚便踹开了门。　　　　“哐当”一声，惹得门里的女孩子大哭出声。　　　　“你妈跑了。”褚无的眉目间是冷冷淡淡的，此刻不见情绪时愈发显得薄凉了。他语气里也是寒凉凉的，如似波澜不惊的冰面，“和别的男人一起。”　　　　那个女孩子生得玉雪可爱，便是此刻哭的厉害也让人只觉心疼。她约是十岁左右的年纪，一面哭，一面将手边所能拿到的杂物往褚无身上砸，显而易见的抗拒与厌恶。　　　　青宁挡开直朝褚无面颊扔来的玻璃杯，将他拉开了一段距离，“干嘛？站在那里挨砸？”　　　　褚无不在意的低垂了眼睫，道，“你当没看见。”　　　　她转首看向那个停下动作，哭得浑身发颤的女孩子，忽的哑然失言，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半晌，她才道，“方便让我知道一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吗？”　　　　“不想说。”他漫不经心的应了，抬眸看向那个女孩子，问她，“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我不要出去！”她又开始哭闹，四处的拿东西去砸褚无，“这儿是我的家，我凭什么出去！你滚！你回来干嘛，爸爸早就把你们赶出去了，谁允许你们回来了！”　　　　他该是烦了，也不耐再多费口舌，扯着她的衣领便将她拖出了杂货间。也不顾她的挣扎与抓挠，径直开门扔到了门外。　　　　紧接着便是不住的砸门声和女孩子的哭闹声，吵的人心烦意乱，“褚无！褚无你开门！外面有好多丧尸，你让我进去！呜，爸爸知道会打死你的，褚无你开门啊！你快开门！”　　　　青宁见那女孩子跑向窗边，便过去果断的将窗门关了起来。她看着那女孩子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避过丧尸，渐渐跑远时，转眸看向褚无。　　　　或是察觉到了青宁的目光，他也抬睫看来，颜色略浅的眸子里是冷冷淡淡的一片，看不见半分情绪。他微微启唇，语气如常，“想听故事？”　　　　“啊，没有。”青宁开了窗，徐徐走近他，昂首细细的端详着他的面容，却寻不见丝毫波澜。她抬着眸子，定定的看着褚无，鸦色的睫一颤一颤。半晌，才听她问道，“不难过么？”　　　　褚无抿了抿唇角，“并不。”　　　　她往前又近了褚无些许，俯首将耳朵贴在了他的身前。本该热闹的地方，一片寂静。　　　　抬眸看他，青宁却忽然笑了，“我怕是第一个可以和丧尸近距离接触，还毫发无损的人类。”　　　　“刚刚还有一个。”褚无看着她搭在自己肩上那纤纤细细的手指，和她轻轻扬起的唇，莫名的，喉结又是一动，“祝青宁，你在撩我？”　　　　还不待青宁回话，他便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昂头，随即，低首落吻。　　　　与以往不似，褚无并未有多余的举止了，仅仅是柔柔的将唇印在了青宁的唇上。他的温度是凉的，却意外的惑人。浅尝辄止，褚无便起了身。他敛着眸子，将目光轻轻的落在青宁的面容上，见她呆住，觉得有些意料之外的愉悦，“不，你是第一个被丧尸吻了的人类。”　　　　青宁推开他，哑然失笑。　　　　…………　　　　正是十月底，娇阳苍白，三两丧尸仿若游魂似的在街上转悠。有些尚还能算作完整，有些却残缺不全。　　　　向褚无身侧又贴近了些，青宁愈发觉得自个儿先前的决策真是再好不过了。　　　　忽的，褚无停了步履，青宁便也紧跟着止步。　　　　她微蹙眉尖，“怎么了？”　　　　褚无侧眸看她，“不该带你出来的。”　　　　眉梢一挑，青宁瞥了他一眼。　　　　“前面有人。”他顿了一下，侧眸看向青宁，继而道，“我能护住你是一回事，可你和他们决裂，也是一回事。”　　　　“祝青宁。”褚无眸色略浅，虽那眉目间依旧冷淡，此刻却寻不着半点寒意，“你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那……”青宁也看向他，眸子微弯，“褚无同学已经确定要与人类为敌了？”　　　　他转回眸子，未答。　　　　“至少现在，褚无同学还是不确定的是吗？”青宁抬手挽住他的胳膊，眉眼含笑，“反正你看着也不像丧尸，不如去和那些人碰个面了。”　　　　随后，她轻笑出声，“说不准能碰上几个熟人呢。”　　　　见褚无不置可否，青宁便知晓他答应了。　　　　待与那些人碰面时，已是好几分钟后了。青宁想，自个儿说的还真准，这次遇上的确是熟人。不过她对自个儿熟不熟，青宁便不晓得了。　　　　那边是两位少女，皆是面容姣好。　　　　“你们也是出来找吃的？”其中一位少女身姿窈窕，即使是在这般的时候也依旧是干净的很，不见狼狈。她眉目清柔秀好，此刻微蹙着眉轻声轻语的说着话时，愈发惹人心折了。　　　　青宁见褚无不应话，便上前一步，应道，“是啊，听说前面有个便利店，就趁着阳光大出来看看。总不能这么饿死啊。”　　　　轻叹一声，少女没接话。她抬眸打量着褚无，忽的问，“这位是一中高二年级的褚无同学？”　　　　褚无仍旧没出声。　　　　“我是高三的周流。”她倒也不曾生气，只是颇为无奈的笑道，“同为年级第一，这种时候还能遇见，也是有缘了。”　　　　瞥了眼青宁，褚无这才微微启唇，“周流？”　　　　“是我。”她礼貌的应声。　　　　“听说过。”褚无冷冷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这位是……？”周流也并非是不识趣的人，便将目光转向了青宁，面露不解，显不出分毫尴尬。　　　　“学姐好。”青宁略有些拘束的往后退了一些，随即抬眸，弯着眸子朝她轻轻的笑，“我叫祝青宁，和褚无一个班的。”　　　　“男女朋友啊。”周流顿时笑得暧昧，“真是患难见真情，哪像我，怕的不行也没个人安慰。”　　　　“怎的，老娘哪儿对你不好了啊？”周流身侧的一个少女这才出了声，她朝青宁稍稍颔首示意了一下，便又和周流道，“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下再聊，说不准就会有丧尸就会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呢。”　　　　周流便抬眸看向褚无，以询问的语气问道，“褚无同学觉得呢？”　　　　见青宁朝他使了个眼色，褚无便应了，“去哪儿？”　　　　“前面有别墅区，也不是很远，墙还挺高的，要不我们去那儿？”周流刻意这么道，见褚无顿了一下，便问他，“褚无同学不会刚从里面出来吧？”　　　　他有些不耐烦了，“住不起。”　　　　“学姐不是出来找吃的？”青宁慢悠悠的出声，引去了其余三人的目光。她怯怯的又往褚无身侧近了些许，方才道，“从那个巷口拐过去就到一家超市了，里面应该还是有不少东西的。”　　　　听青宁这么说，周流也没见有人反对，只得道，“好，先去超市。”　　　　她们在前，青宁与褚无在后。隔着那还算安全的一段距离，青宁的心底却是思量开了。　　　　倏地，身侧的褚无低首在她耳畔，低低轻轻的问，“怎么了？”　　　　“唔？”青宁微微避开，侧眸看他，“没怎么啊。”　　　　他颜色浅淡的眸子对上了青宁的，语气笃定，“你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