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清寂如斯谁人知(1 / 1)如夫人首页

李曦和。  刚获赠从九品文判官官牒时,即被赐号〝怡〞字。  取其〝怡然自得〞之意。  希望他能够放开心胸,快快乐乐的做事,不要被往昔的阴暗给困住,折断了可以翱翔湛蓝天际的双翼。    原本忧愁满面的他,在得了前任大城隍钦点的字号后,一扫乌云罩顶的阴霾,见到人都会笑脸相迎,主动的嘘寒问暖,关心身体健康或执勤状况,得知对方遇到困难,在他能力许可范围下,默默的施以援手,事成便船过水无痕,从不会去邀功或讨人情。    无形中累积了不少善缘。    这些善缘在正六品兴文盼冥寿将尽,预备要从从六品以下预选个人顶替时,发挥了优良的功效。    经三位城隍、两位阴阳司公和正三品文判官至从五品文判官的闭门商讨,一致举荐了他上位。    并由闵崇文火速写了奏折往上传报到十殿阎君、东岳大帝,随着即将要调整过的官阶人选,一同呈到玉帝的案前得到批示,择日层层发还到宜阳县城隍庙,紧接着即是请东岳大帝颁下官牒,赏赐几套替换的顶戴官袍靴子、符合品阶的四季常服、阴刻个人名姓的文具用品等。    连平日议事的位序、居住的院落、值班的排表都要大风吹。  得待正六品的兴文判去投胎,他的官眷另有妥善的安置。  李曦和升上正六品文判官的事儿,方是铁板钉钉,尘埃落定。    这期间,三位城隍伙同两位阴阳司公,得召集几个与他私交不错的部属来询问平日表现,在核对每位城隍身上都会贴身携带纪录前尘的袖珍型孽镜影像,搜寻古今解释字义经史子典,在择几个不错的字,反复的思量,敲定了〝宜〞字。    取其〝凡事张弛有度,行法合乎方圆〞之意,期盼他能做好辅佐大小阴阳司主,三位城隍的职责。    脑慧如日而得洞察先机。  目明如炬而得明辨是非。  耳聪如绵而收不平之声。  鼻敏如狗而嗅蛛丝马迹。  唇锐如刀而申天下之冤。  在协助拟判决时可以就罪责大小,背后犯错原因做出妥贴的量刑。    毋枉毋纵。  灵巧应变。    待正式的人事命令一颁布。  李曦和毫无悬念的就任正六品文判官职务,不必像其他人一样,得慢慢的靠着年资在位置上干熬,待得前任文判官投胎或转调他方,才按惯例朝上递补。    毕竟他是空降部队,又是三位城隍一致协议要培养的重点心腹。  对他的要求会跟其他文判官相较要严格许多。   无非就是要把他磨到铜皮铁骨,对外界的关说请托威胁,油盐不进。  案子一经手就是公事公办,没有转圜的余地。  甚至是能当他们的第三只眼,替他们注意城隍庙的旮旯,提早防堵丑陋的计谋发生。    讲他们有私心也好,说他们是杞人忧天也罢。  身居高位,不得不对局面做全盘的绸缪,以求在他们的任期内能功成身退,平安转调别处。    所幸他们的选人的眼光不差。  李曦和凭着自身的聪颖与努力,通过他们和阴阳司主设计的重重考验,用不到两年的时间坐稳正六品文判的位置,并且用实力消除众位同僚纷杂频至的质疑。    在应付他们各式各样的探询,越发的游刃有余。  从吱唔其词到四两拨千金,进步不可谓不大,是个能主持大局的栋梁。    但为了使李曦和的存在不那么刺眼,他们始终都没升他的品阶。  目的在于便是要预先免除他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危险,方便继续他的工作。    宜阳城隍庙很缺精明的人才,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位李曦和,自是要花十二万的心血栽培。    将来养成了,会有大用。    在三位城隍暗地多次协商的结果,决定慢慢放权予李曦和。  给他的权力是超越正二品文判,同等于大小阴阳司主。  不用在经历繁复的禀报手续,即行受他们三位城隍,任何一位的传召。    措施非常弹性,省去了会被人做手脚的麻烦。    这是他们共同给李曦和的优容,弥补他因特殊性的公务,暂时无法娶妻生子的遗憾。    李曦和在整座城隍庙里,的确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  纵使得到三位城隍的倚赖,却从不摆架子盛气凌人,不管是对上对下,都温和有礼,颇得大伙儿赞赏;对待她们几位城隍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更是谦虚恭谨,讲话点到为止,处处不着痕迹的抬手让她们便宜行事,从未有过太大的刁难。    她们不是狼心狗肺的人,自然也懂得投桃报李。  在衣食吃喝上,都会偷偷的照顾他,让他能舒服地替三位城隍效命。    城隍爷们眉间的蓊郁散掉,办案断事得心应手。  夫人们不在强颜欢笑,却是由衷的高兴,在每月聚集制定后宅的各项钱粮用度,不会在起烟硝味浓郁的战场,把大半时间浪费在夹枪带棍的讽刺上,忘却诸多细目仍需要她们共同审核,敲定半年的一个大概方向,拟妥一年收入与支出的总账等庞大公务。    提升讨论效率,增加与会的和谐氛围,有助于三位城隍的命令推展。    前堂热络了,后宅才会跟着安宁。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李曦和……陈嬷嬷明白他本是个知进退的孩子,从不曾高声对他们说话,甚至是会在这样大喜的日子随着心性乱来,执意要闯新房代大城隍探望如夫人一眼,更甭论用冰封千里的凛冽口吻和她做无谓僵持。    除非----陈嬷嬷的脑海蓦地浮现出一个男性的面孔,威严有余,冷漠有余。  他亦晓得变换身分容颜嗓子之法,可如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使用。    在一瞬间,陈嬷嬷望着李曦和的眼光,带有诸多的狐疑,可口头仍是要应酬个几句,“上官,这不是您要不要的问题。”她明着是向他剖析利弊,暗则是想要钓出他的真实身分,“这事关您的清誉,如夫人的节操,是断断容不得一丝差错!不拿别的来说,就拿大太尊酒醒后的反应推测,他要是从旁人的嘴里得知自己在意识模糊下了命令,而您把他荒唐的戏言当真,还去彻底执行,闯下弥天大祸,我且问您,届时大太尊要维护自个儿的颜面,将会用什么办法,把这件事给圆满?”    李曦和蹙眉不语,似是在深思陈嬷嬷的苦口婆心。  可就他心底门儿清,颇为诧异原主和大夫人旁边服侍的嬷嬷交情颇佳。  一向眼高于顶的陈秀玟,他大夫人跟前最得用的陪嫁嬷嬷,竟会放下身段,和同是假扮李曦和的他,挖心掏肺分析他要是不顾她的告诫,强硬要见上如夫人一次的结果反问----即是存了劝退他的意思。    用心用到这份上,很难不让人觉得别有企图,呵呵----李曦和默默地冷笑几声。  他此刻的身形脸孔是借用李曦和,在回答陈嬷嬷的质询,仍是保留原主专拣好听话讲的特性,不将马脚露在她的面前,没得无端教她生了怀疑,“陈嬷嬷,您着实是言重了,据下官所理解的大城隍爷,他虽是对人清冷,看着事事不上心的样子,可他却拥有细微到极致的观察力,很替每一位跟他有千丝万缕亲眷的情绪着想,话在出口前,总是再三思量,就怕伤害到不该伤害的人。”他把叶涤雨曾评他个性作风的长篇大论,更改部分内容,模仿李曦和的语调娓娓叙述,“大城隍爷御下又比其他两位城隍爷还要宽和,对待部属是赏罚分明,从不会因个人的喜好厌恶,从而去偏袒错的一方,相反的会针对事情发展过程,谨慎的来回求证,并多次听取二三城隍的意见,拟下适合的惩罚。”    他放柔了如寒霜的眼神,看着面带严肃的陈嬷嬷,把话作了一次结尾,“不想冤枉一个无辜的善魂,更不想错放一个为非作歹的恶魂。”    真的是他啊……陈嬷嬷从李曦和的长篇大论中,明白了他藏皮相下的秘密,碍于他是主子,不好当着一众仆妇ㄚ鬟的面,立刻拆穿他的身分,仍得要想办法帮他遮掩,直到他平安离去,“上官所讲是平日在部属前的大太尊形象,那在私底下的大太尊,您可有与其相处过?”她在加强补充:“哪怕是一时辰,或一日都好。”    “承蒙大城隍爷私下召见多次,虽是商议要务,少有实际上的交流,可在一屋处的久了,亦能将其秉赋脾气摸个一二。”李曦和闻言,遂胸有成竹地一笑,浑然不知他的真实相貌,已被陈嬷嬷的火眼金睛识破,正想法子要请他走人呢。    他却入李曦和的角色入的深,彷佛是借着李曦和的唇,在直抒藏在胸臆许久的话:“大城隍爷据我近距离的观察,是个少在儿女情长着墨的性子,与大夫人的情感仅止于亲密的家人,会给予应有的尊重;那对于大夫人张罗娶进门的如夫人,若没有经历长期的相处,就现阶段而言,只是个即将要同床共枕的陌生女魂。”    毕竟他只是在大夫人呈上来的画卷里,看过即将要成为如夫人的她容颜身姿,连她的待人接物都是透过大夫人转述,可实际的状况,他是两眼一摸黑,啥也不清楚,就胡里胡涂接受大夫人的安排,把她娶进门。    目下就差了一道圆房的手续,她便坐稳了如夫人的名号。    这次他打算反其道而行,不会在顺应百年前的模式,任由肩膀上承担的责任去催促他完成该履行的义务。    倒是要先搞懂现下在新房那位如夫人的来历。  还有怎么会是以〝生魂〞模样嫁至这边的来龙去脉。  都是他要调查的范围。    但陈嬷嬷是他夫人.宁澄嬿旁边的第一得力陪房,很多对外的事情,她若不方便出面,几乎都是请陈嬷嬷用她的名义站在第一线打交道,是个很维护自家主子利益的仆妇,一点亏都吃不得。    在城隍庙里是出了名的难缠角色,谁对上她,注定都是吃败仗的下场。    但凡领教过她厉害的部属,见她出现都会很自觉的提前闪人。  假使不小心在半道上巧遇,能临时捏个借口脱身,就赶紧捏个借口脱身,彷佛当她是瘟疫一般,有多远就走多远,免得被她的伶牙俐齿给哄到答应各项丧权辱国的条约,等回过神要再对她全盘推翻,却被她牢牢的记在心上,找了能找的言词推托敷衍,不肯松一字半句,即是要等来日用得上对方无意间许下的承诺,帮她跑腿办事,或者透露前堂的消息。    她好对宁澄嬿使命必达。  头一次,李曦和对陈嬷嬷的和颜悦色,竟产生没由来的讨厌。  他望向她的视线,不自觉携了在堂上问案时的威严,朝她辗压而至。    饶是在大风大浪历练过的陈嬷嬷,早已具备察颜观色的生存本领。  在看到李曦和的脸一沉,她内心的警戒陡然升高,知道这位假扮宜文判的爷在生气,但却拿不准他是为了她哪句话,还是哪个动作不快----她得在抛个引子,摸清他的思考脉络,安抚住他的愤怒后,在想法子把这尊大佛请到宴席上,再让宁澄嬿按规矩把恢复真身的他请过来,完成迎娶的步骤。    陈嬷嬷理一理思绪,将项目先定个顺序,在修改项目的内容,待整个轮廓浮现,她亦有了底气,眉梢眼底盈满了笑意:“上官对太大尊观察入微,大太尊平日对大夫人是礼遇有加,相敬如宾,可他们也有一定的情谊在。”    既是明白眼前立着的人不是李曦和原主,而是宁澄嬿倚赖终生的夫婿,她想趁这个时候帮宁澄嬿倾诉不为人知的辛酸,教闵崇文竖起耳朵好好听着:不得夫婿真挚情爱的宁澄嬿,要替他撑起一个后宅,甚至是一府的大局,是多么的艰难,伤连着伤,痛连着痛,泪连着泪,都是在转身孤寂下,才被允许放肆一回的脆弱,要是他有情有义,就该好好地对宁澄嬿,不是与她做了表面的恩爱夫妻,等繁华落幕,却留她一人独守空闺,形影相吊,一个孩子都不肯给她怀,热闹她平淡的生活。    因着与宁澄嬿幼小亲厚,是看顾着她从呀呀学语到成长为窈窕少女的心腹奴婢,所以在宁澄嬿剥了尊贵的身分,赐婚给闵崇文当如夫人时,她舍不得宁澄嬿跟着闵崇文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偏乡受苦,甘愿舍了女官的职位,降格为管理她贴身大小杂务的陪房嬷嬷,随她嫁至了新竹的县城隍庙,一路陪闵崇文熬资历熬到了宜阳县大城隍的位置。    所以当宁澄嬿不要ㄚ鬟在寝室值夜,都会召了她来,与她共享雕了石榴花盛放的拔步大床,聊一聊白昼的见闻,抑或倾诉隐密的心事。    她却陪着宁澄嬿斜靠在床头,坐拥百子纳福的大红薄衾,瞧着窗外一片黑漆漆的景物直到天亮。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两个人再一起过日子的个中滋味,唯有自己最清楚。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虽然奴婢只是大夫人身边一位微不足道的陪房嬷嬷,可大夫人是我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她在闺阁时的辛劳到出嫁后的万苦,奴婢是点滴记在心头,在做任何事情,不免会多偏着大夫人。”彷佛是在向假扮李曦和的闵崇文,解释宁澄嬿有别于人前的背后哀愁,寄望闵崇文能对宁澄嬿怜惜,找个良辰吉时把房给圆了,让她珠胎暗结,早日诞育一位与他骨血相连的儿女,在未来宁澄嬿的冥寿已尽,投往六道轮回,仍有个念想陪伴在闵崇文的左右,教他不会似她孤单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