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风吹在人的脸上，似刀子一样刮得人生疼。临近年关，河阳城内没有丝毫过年的热闹气氛，大街上除了来来往往巡逻的日本宪兵之外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　　五日前，日军石终于攻占了河阳，今天是日军司令部举办庆功会的日子。几杯黄汤下肚后，几位日军首脑便开始对来助兴的几位“女子志愿服务者”产生了特殊服务的需求，石原久在途中借口不胜酒力，宴会还没结束，就跟小林诚一起告辞离开了。小林诚是随军前来的军医，也是石原久在家乡的旧识好友。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一面走，一面聊了起来。　　“没想到河阳城居然这么快就被我们夺下了，这下子，就可以到江陵过农历新年了，河阳毕竟还是冷了点，可不如江陵那么温暖啊！”　　“嗯，江陵的气候还是很温暖的，很像日本。”　　“可那里毕竟不是日本，不是我们的家乡。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小林诚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这次能那么顺利的夺下，还多亏了你当年测绘的地图。”　　说着，小林诚拍了拍石原久的肩膀，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嗯”一提起测绘地图，他想起了当年初到江东，人生地不熟，天降大雪，而他自己又受了风寒，幸亏遇到了若昀小姐肯收留他们这行外乡人……　　“石原君，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嗯？”石原久回神，他不知道小林诚是从哪里看出自己有心事的。　　“刚刚的宴会上，你明显在走神。”小林诚停下脚步，“井上将军当众向你祝酒的时候你可是足足反应了五秒钟啊，要是平时你可是用不了半秒时间的；还有那个叫美智子的志愿服务者一个劲儿的向你抛媚眼儿，见你无动于衷，还主动过来搭讪，主动为你这'帝国英雄'献身，可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了。哪怕是现在，你也在走神。刚刚我跟你说话，你都没回答的……”　　“你说什么呢！别瞎说！”小林诚还没说完，石原久就矢口否认。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想骗我小林诚可不行。”小林诚双手抱胸，“我跟你这家伙可认识了十五年了呢，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姑娘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说说呢，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事情能让我们江东军部的劳动模范—石原少佐无心工作的。”　　石原久转身，正欲向自己的好友吐露心声，“等等，你等等，先别告诉我。”小林诚拦住了石原久，“让我猜猜，猜猜。”　　“啊，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和两年前你刚到江东那会儿有些相似。如今，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怕是拜某个姑娘所赐吧。”　　石原久但笑不语，小林诚知道自己猜中了，一把抓住石原久的肩膀，激动地说：“真的？是真的？我猜中了？哈哈，想不到你这万年光棍也有脱单的时候，千年铁树也有开花的一天。”小林诚一副很八卦的样子，“来来来，跟我说说，说说呢。是哪家的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没等石原久回答，小林诚就自顾自的说起来：“阿久，你知道吗？其实原本兄弟我挺担心你的呢。”　　“嗯？”石原久不解的看向小林。　　“我至今都记得两年半以前，第一次在中国见你时候的样子。”小林诚笑笑说：“那会儿的你呀，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毫不夸张地说，就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你的精神状态虽然好了不少，可我知道，一直以来你的病没有得到根治。你的病根儿啊，还在。”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透支你的精力，你的身体。说实话，我真怕哪天你累倒在办公桌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这三个月以来你完全变啦，整个人变得…唔…由内而外的光彩熠熠。”小林诚忽然间冒出了这么个词，手还比花了一下，小林眨眨眼睛，看向石原久。　　“小林君，你又在乱用成语了。”石原久盯着小林诚，半晌，真诚地说了这么一句。　　“好啦，我是个拿刀的，又不是个拿笔杆子的。你干嘛在小处那么苛求呢。”小林说着一只手勾搭上了石原久的肩膀。“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怎么认识的？我见过吗？”　　“是个很暖心的姑娘。”小林诚原以为这个问题一向以认真著称的石原久会考虑很久的，却没想到，他脱口而出，“而且，你见过。”　　“暖心？哈！看来那个姑娘肯定很有一套嘛，能把你那万年冰封的心都给融化了。”小林诚打趣道。　　“我见过？我不记得你带什么姑娘来见过我啊？”小林诚拍拍脑袋，“啊，该，该不会是上次你抱到医院里来做观察治疗的那个姑娘吧！”小林诚忽然想了起来。虽然事情过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他还是记得那天石原久急慌慌的抱了一个昏迷的年轻姑娘冲进医院，他从没见过石原久那样的着急，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找人要求治疗。　　“嗯，她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个姑娘。”石原久看向小林诚，问了这么一句：“你觉得，她怎么样？”　　“啊？怎么样？唔～不怎么样。”小林诚托着下巴，开始回忆那天他对若昀的惊鸿一瞥：中规中矩的模样，倒是说不出有什么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说句实话，小林诚对若昀的印象还没有今天那个热情似火的美智子来的深刻。小林诚看着石原久一副愤愤的样子，煞有介事地说：“别的不说，这脸蛋啊就没有今天的那个美智子漂亮。”　　“若昀小姐，她其实很漂亮的，眼睛啦，嘴巴啦，样样都标致的。她呀比一般的姑娘都要美。”石原久盯着小林诚的眼睛，说得极为认真，“刚才那个美智子，不过是打扮入时，外加举止大胆了些，不能和她比。”　　“哈，你刚刚的态度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中国的俚语。”　　“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　　“西施我知道！是中国春秋时期的美女。诶，西施怎么跑到秦朝人的眼睛里去了？”　　“唉，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小林诚解释道：“这句俚语的意思是你如果喜欢一个人，就会觉得她在你心里跟西施一样美。”　　“若昀小姐是真的漂亮，是真的！”石原久一再强调，小林诚也懒得跟他辩解，只是鼻子里出气“哼”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走了一段路，忽然，小林诚似是想起了什么，对在一旁的石原久说：“啊！我听那个姑娘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她该不会是个中国人吧！”　　“对，她是土生土长的江东人。”石原久疑惑的看向嘴巴张得老大的小林诚，他不明白小林诚为什么会这样惊讶。“怎么啦？”　　“日本在和中国开战呢。”小林诚想了想，观察了一下兄弟的脸色：“大多数中国人还是很爱他们的祖国的，所以，他们大多不喜欢日本人。”　　石原久的目光黯了黯，点点头说：“你说的对，至少，若昀小姐的父亲就不喜欢日本人，不喜欢我。若昀小姐，自从知道我是日本人以后，也再没找过我。”　　石原久抿了抿嘴，双手把自己的衣角捏了又捏。小林诚知道这是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的表现：这会儿石原久的内心应该很痛苦，记得上次看他这副模样，应该还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上。　　“你也别太担心。姻缘啊讲求个缘分。”小林诚一手勾搭上了石原久的肩膀，“你看之前专门去找，怎么找都找不到；如今，却能再次相遇，说明是缘分到了。你啊只需静静等待，说不定啊，过不了多久，那个若昀小姐会自动过来找你的。”　　说着小林诚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五日元的硬币，塞到了石原久的手里：“喏，这可是我在伏见稻禾大社里加持过的，好好收着，别怪兄弟我没有帮你。”　　（注：在日语里“五元”和“缘分”谐音，因此，日本人把五元硬币作为缘分的象征。ps：请大家不要深究二战时日本的币制，因为林朱怕打脸。）　　石原久捏着小林诚给自己的硬币，看了又看，最后，他拿出一块旧得不像样的手帕，将硬币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放进自己贴近胸口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