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有一个法海号叫做道衍。但世人多知道他的姓名,而不知道他的法号。他多数时间是以一个世俗中任人的身份出现的。
姚广孝又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已经离职的原司礼监秉笔太监郑和,一个就是诸葛卧虫。
朱棣还没做皇帝之前,是很赏识诸葛卧虫这个师侄的。等他做了皇帝,却受不了诸葛卧虫的犯言直諫。
朱棣对诸葛卧虫一忍再忍,有一次他居然拿朱棣祭奠朱元璋的词赋来开玩笑,这有点儿过。朱棣一怒之下,剥夺了诸葛卧虫的进士功名。
诸葛卧虫流落江湖,混迹于市井,不但混吃混喝,还出入于勾栏瓦肆。
朱棣常常拿他做反面教材来教导官员和士大夫们。
朱棣死后,诸葛卧虫变本加厉,不守礼法,简直是人神共愤。
东厂提督王龙城,曾经跟郑和交好。虽然对诸葛卧虫没什么好感,他不至于要来找诸葛卧虫的麻烦。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诸葛卧虫的武功很好。除了武当派秘不示人的武功,少林派珍藏在藏经阁的武功之外,诸葛卧虫会世上所有门派派流的武功,他的武功深不可测,王龙城当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再说了,官家都对这个刺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何必强出头,吃力不讨好,还得罪郑和。
沈瑞泽听他将自己的前世今生讲了一番,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放肆。他有放肆的资本啊。
酒酣耳热,诸葛卧虫对雷震说“你给我一千文,我就传你一招苍穹十四式。”
雷震说“苍穹剑法,不是只有十三式吗?”
诸葛卧虫说“别废话,想学就快掏钱。”
雷震迟疑道“诸葛先生,你莫非喝醉了,说胡话?”
沈瑞泽说“一千文又不贵,给他吧。”
雷震犹豫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两碎银,扔了过去,诸葛卧虫手一伸,那个碎银已经落入他的袖袋里。
雷震看呆了,心想,这个老财迷。
诸葛卧虫说“看好了。”他手中拿着一只筷子,斜斜刺了出去,但中途又收了回来。他的身形已经掠起,一个转身,手中剑从自己的肋下刺出。
“啊,这不是暗算吗?”雷震喃喃说道。
诸葛卧虫说“遇到比你厉害的角儿,说不得就要这样了。”
沈瑞泽说“也有道理。反败为胜,这也不算是丢人的事,总好过败亡。”
雷震点头说“好吧,算你说的有道理。”
沈瑞泽眼神起了变化“你无论追求什么,都会有痛苦。你现在做的事将来百分之百会后悔。”
诸葛卧虫喃喃道“是这样的。当初顶撞朱棣,觉得自己很对。可是到如今,到如今,有点儿悔恨了。人就是这样一种怪物,反复无常,连自己都没法看清楚。”
诸葛卧虫拿出一本文集无用集,是他有生以来所有的杂文,游记,论述等等。他说要送给沈瑞泽。沈瑞泽却拒绝了,说“既然无用,你何必送给我,不如一把火烧了,省得看着心烦。”
诸葛卧虫说“我正是担心我有此一举,所以才想到要送人,让人家给妥善保管。”
沈瑞泽说“你没有家人朋友吗?”
“朋友有,家人没有。我曾结过婚,但我休了她。”诸葛卧虫说。
沈瑞泽说“为什么?”
诸葛卧虫说“我以为自己是佛谁知在她心底,我不过是魔,这太伤我心了,所以毫不犹豫就休了她。”
沈瑞泽说“是啊,在我们少不更事的时候,我们总以为世间美满的爱情,一定是书上说的那样,举案齐眉,妻子对丈夫崇拜得不得了。实际上,只有皇帝才可以做到,我们凡人,做不到啊。”
诸葛卧虫狠狠骂了一句,“世上贱人多,哪有什么温柔贤淑,都是书上瞎掰的。”
沈瑞泽叹息道“越是瞎掰就越有用,只有像你这样说实话的,才是无用。”
诸葛卧虫已经站起身说“也罢,我将它拿回家,束之高阁,无所谓了,爱成那样是哪样。对了,我的家,在开封城城东爱仁里。”
沈瑞泽哑然失笑,心想,跟爱人不要讲道理,跟谁都不要讲道理。
钱是利器。
笑容是。
时光也是。
只有利器可以将所有人,制得服服帖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