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声,箭离手,直飞靶上,命中了红心,引来一阵欢呼。 “好!!” “皇上射得好!” “正中红心!” 诸多叫好声中,小皇帝却全然不搭理身边见缝插针凑上来奉承的人,而是笑嘻嘻地凑到荀司韶面前,问:“四表哥,你看朕的骑射可有进步?” 荀司韶撇撇嘴,“皇上的箭法自然是最好的。” “少来,”小皇帝虽然不满十岁,可待在这个位置上也不得不早早明事理。他一听就知道荀司韶没说真话,皱着一张包子里,不爽道:“表哥你现在也要和那些人一样,就知道和朕说好听的了是不是?” 荀司韶看着他,极为认真地问他:“那么皇上想听我说实话吗?” “这是自然啊!”小皇帝捶了下他的胸口,“四表哥你闹什么?太久不见在朕面前居然客套起来了!快说实话!” 他咧嘴一笑,吊儿郎当地说:“噢,那我可就直说了,我觉得皇上刚才那支箭弱爆了,宫人故意把靶子放近了三分之一,皇上您那支箭居然还这么虚软无力的插在靶上,啧啧,这力道……”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小皇帝气得涨红一张脸,指着他,“四表哥你太过分了,快给朕滚!” 荀司韶哈哈大笑,在一堆近侍惶恐的眼神下,他潇洒地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小皇帝扯着他的袖子,气道:“四表哥你居然真的要走,不准走,快教教朕射箭!” “我来教?皇上您不是有好几个骑射师父吗?” “那些人能教什么!不是怕朕摔了就是怕朕伤了,还是表哥你来教朕得了,顺便教教朕投壶!” 荀司韶嘴角一抽,很直接地拒绝:“骑射可以,投壶就算了,要是让姑母知道我教皇上你投壶这种不学无术的玩意儿,害得你耽误课业,不得削了我?” “少唬朕,”小皇帝磨牙,“你们荀家人个个擅长投壶,母后也是,成天嘲笑朕投不中,还偏不教朕!” 荀司韶:“……” 姑母,我真是高估你了。 另一头,行宫的大殿里,坐在上首的甄太后,看着荀老太太带着荀家女眷缓缓步入大殿,立即收起脸上应对周围命妇客套,直愣愣地望着门口。 荀老太太走至殿中,推开身边扶着的辛氏和宫氏。 “老身参加太后……”刚要行礼,荀太后便直接起身,从座上坐下来,扶住了她,“免礼免礼,母亲,您这是要折煞女儿吗?!” 看着她眼底强压下的眼泪,荀老太太不禁也有些红了眼,她忍着喉中的哽咽,低了头轻声说:“今日娘娘金辰,可喜可庆的日子,万不可掉泪,您现在是太后了,那么多人看着,请谨言慎行。” 荀老太太知道女儿这些年在宫中有多么艰辛,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有如今的身份地位,那么更该万事小心。 很多时候,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贪念,所求不过是平平安安。可是等到了能活着都是奢求的时候,往上爬,只是因为环境所迫,逼不得已罢了…… 她就着女儿荀太后的手,完完整整行完了一礼,身后的辛氏陈氏和宫氏,以及荀家一众女眷,也跟着齐齐跪在面前。荀太后早已收起方才的情绪,整理好心情,在诸多人的注视下,含笑看着她们:“母亲请起,嫂嫂们也都平身吧。” 荀家一行人才在她左下手入座,和周围的命妇门寒暄起来。 辛氏两个家人的女儿一个坐在身边不远处,另一个坐在对面的皇亲国戚里头,母女三人互相眼神示意。看着两个女儿气色都不错,想来过得不会不好,辛氏一路上提着的心也踏实不少。 她们入座之后荀太后眼睛就没离开荀老太太过,直到看她把一个黑皮肤的小姑娘喊来身边,才回过神来,问道,“母亲,这位是镇夷将军的独女吗?” 她这一问,让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了甄从容身上。 金陵女子崇尚的美是弱柳扶风,是肤若凝脂,像甄从容这样皮肤粗糙的姑娘家,还真吓了她们一跳,等回过神来,一些年纪小的纷纷拿团扇掩着脸偷笑。 唯有荀萱,坐在陈氏身边,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她身为甄家如今唯一未出嫁的嫡女,荀太后第一眼问起的居然不是她,这要她如何在自己的闺蜜朋友面前敢说受荀太后喜爱? 甄从容像是全然没发现其他人目光似的,在荀老太太的眼神下,利落地从座位上起身,抬头挺胸地步到殿中,行礼。 “臣女参见太后。” “好孩子,快起来让哀家看看。”荀太后抬了抬手,拉着走近的甄从容,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含笑看她:“果然是镇夷将军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自有一番英气。你这孩子跟着你爹驻守边关,一定受了不少苦。” “爹说都是应该的。”甄从容的回答依然是简单明了。 “好!说得好!不愧是甄家的儿女,不愧是镇夷将军的女儿!” 荀太后看着她,终于明白自己母亲为何喜欢这个女孩子,这分明,和她小时候的性子一模一样。 既然是母亲喜欢的,她爱屋及乌,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旁边陈王妃见荀太后拉着甄从容感慨万千,趁机劝道:“太后,甄家有护国之功,既然甄家姑娘已经搬来金陵,不如给个她封号,这样也体面一些。” 陈王妃一出口,她身边其他皇室命妇纷纷附和,这事对她们没多大影响,也乐得在太后面前卖个好。 更何况一个小姑娘,家里人都不在身边,封个郡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人家一家子都为保卫家国,死的死,伤的伤,小姑娘唯一的亲爹还在关外不能回都,作为太后,自然更要好好关怀。 “陈王妃说的有道理,”这么想着,荀太后点点头,对身边的女官道:“传哀家的口谕给皇上,甄家一脉兢兢业业,为国捐躯,满门先烈。镇夷将军精忠报国,死守边关,其女聪慧敏然,赐封英贤郡君,封地卫夷。” 这一连串事儿发生的突然,甄从容眨眨眼,看着太后像是没反应过来,直到她身边的荀老太太拉了下她的衣角,无奈地说:“还不谢恩?” 甄从容这才反应过来,拜谢道,“臣女叩谢太后娘娘赐封。” “起来吧,”太后摆摆手让她回去坐着,“你去陪母亲吧,跟哀家一块儿没得叫母亲觉得哀家吓着你。” “是,臣女告退,”甄从容又是一拜,才恭敬地退回到荀老太太身边。微微松了口气,哪怕再淡定,她也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或者说,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场面。 “果然是个嘴笨的,”陈王妃身边的陈王世子妃掩嘴一笑,她也是出身将门,没多少金陵其他大家闺秀的温柔贤淑,平日里喜欢的也是马球蹴鞠一类的活动。故而不像其他人嘲笑甄从容肤黑,反而对她很有好感,“难怪你家老太太喜欢你,是个老实孩子呢。” “别取笑人家了,”陈王妃拍了下她的手,“你刚嫁进来的那会儿,还没这孩子淡定自如,吓得叫我王妃呢。” 此话一说,周围女眷纷纷善意的笑出声。 陈王世子妃嗔道:“母亲,就知道打趣我!” 荀太后看着热络起来的氛围,也心情好了不少,和各家女眷互相慰问。众人饮着轻薄不醉的桃花酒,吃着果点,也慢慢放开了些。 看着窗外不远处草坪上,荀司韶和小皇帝打成一片,荀太后回过头恰好和荀老太太的眼神撞上,两人相视一笑。 底下顺势看到的宫氏却有些惶恐,她不似荀老太太,有些摸不准太后的意思,抿着唇上前一步,跪下行了一礼,恭敬道:“太后娘娘,不如派人把司韶喊过来,臣妇担心他没轻没重的,若是打闹伤到了皇上……” 说到此,她就收了声,有些不好听的话不用说全,点到即止。 “三嫂,你就是顾虑太多,”荀太后刚过三十,保养得当的脸上,带着十分真诚的笑意,“都是自家人,司韶这个孩子哀家也喜欢,聪明有分寸。平日里皇上课业着实重了些,难得有机会让他和表哥一块儿玩,就由着他们去了吧。” “是,”宫氏听她此言,才松了口气,“娘娘说的是。” “太后娘娘说的有道理,咱们今日难得聚在一块给太后祝寿,”陈王妃身边的和王妃也顺着说到:“今日我们女人这边只管聊我们的,莫管外头他们男人做什么了!” 刘国公夫人也附和道:“王妃这话我爱听,不过,我们也就当是老姐妹们聚聚了!” 荀太后笑笑,“我们这些老人家聚聚是没什么,你们可别拘着身边的小姑娘们,你们自去玩吧,让宫人们带着你们去逛园子就是。” 太后开了金口,座下的未嫁姑娘们纷纷起身,各自结伴出殿。荀萱哪怕方才再气再妒,在众人面前却也要扮演好荀家嫡女该有的姿态,落落大方地挽着甄从容的手,带着荀芷一道离开。 而前面太后传下的口谕很快就传到了小皇帝这边,小皇帝正在和荀司韶玩投壶,突然被宫人打断,极为不高兴。得知要赐封他外祖甄家的人,又是个郡君而已,便二话不说,对身边的人道:“既然母亲见了都说好,让尚书部拟旨便是,甄将军保家卫国,他的女儿确实该封个郡君当当。” 荀司韶在旁边轻笑出声。 他还当那个黑炭脸在金陵女眷中会不好混,却没想到人家已经给自己挣了个郡君来当了,不过那也是因为他家姑母是个心善的,不忍心那个黑炭脸在金陵人单影只孤立无援,特意给她抬一抬身份。 宁知锦啊宁知锦,你说这可怎么办?我们家可是铁了心要把这块黑炭嫁给你咯。 偷偷暗笑了一会儿,荀司韶侧眼看着身边吩咐尚书部的小皇帝,心想,怕不是没多久写的就是赐婚圣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