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新白待书
这大千世界的万物,生于混沌,死后又归于混沌。但至于这个混沌是何物,神也说不清,他只会叫你悟。
于是这个混沌的世界的模样,根据人的悟性,在每个人的心中逐渐铺展开来。人们不断追逐真理,无非是讨他个死的明白。
但不知是何时起,造化之神无法掌控这个世界了,因为人的思想不再受任何拘束,甚至还开始创生新事物……
民间相传,自从众古神陨灭,最后一个神——桓央,她的法身寂灭于富娥山的火山之后,各族的生灵各自壮大,四处征战讨伐,进而称王。
人族被独立出来,迁徙至人间,定期向其他各族上供。剩下来的各族因不想被他族鱼肉而结盟起来,最后只分为二派,称为仙魔两界,而后便和平了五千年。
仙魔两界他们各自的宗族不同,地方不同,教化与礼法亦不同。
既然已是不同了,便也不想再通了。仙魔双方都视对方为仇敌,不通商也不通婚姻。
这个故事可以从魔界先讲起。
魔界的一位将军,名唤苏九余的,被弹劾私吞军银,入狱并被抄家。
苏九余为官已千百年,所谓党羽众多。
其女名唤苏湮颜,自其父出事后四处奔走托关系,却连连吃了闭门羹。
虽所谓树倒猢狲散,倒还算是积了德的,还有一个侍女名唤棠梨的紧跟其侧。
昔日的苏湮颜,苏将军独女,虽不是人间富贵,倒也怀珠自珍,教养的落落大方。
而如今这个在大街里风尘仆仆,满面灰土的婆娘,完全不能与名门闺秀一起称呼。
她的锦衣已经磨了好几处,一双绣花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牡丹图样,只有泥土染在上面。
若不是她身边有个小姑娘跟着叫她“小姐”,在这个魔界的皇城之中,只可能被其他的势利的魔族认为是村里来的。
“小姐,我听当地人说前面不远就是逢椿街,逢椿阁必定也不远了。”
侍女棠梨说着,边把手中的手绢给自家小姐擦汗。
“小姐,我们还是要见人的。要不我跟你把鞋子换一换,我这双没有踩泥!”
“棠梨,我已不是什么小姐了。你见过富家小姐不穿袜子的吗?”她叹了一声。
“袜子什么的,在鞋里面,谁又看得到。那您说我不叫您小姐,还能叫什么?难道要我直呼您名字吗?”棠梨苦笑。
“也行。”她态度冷冷的,自从家里出了这事,一想到父亲被流放边境去做苦力,她便再没有笑的心思了,只想盘缠和赶路。可是,她这两个月来这里过城门,那里走桥梁,四处求人,剩余的一点钱财都耗光了。这种低声下气的日子,已经让她忘了自己还叫苏湮颜。
棠梨却说:“我可叫不出来。小姐你的名字叫起来倒像是嘴巴展开一个甜笑,太美太妙了。若是他日夫君叫起来才好听呢!”她倒满脑子还想跟小姐打趣,可是苏湮颜哪里肯理会。
又走了一会儿,一座高楼竟在不远处平地而起。
棠梨就猛的往前奔了去,兴奋道:“小姐你看!好高的楼!好漂亮啊!”
“逢椿阁。”她念叨了一遍。她急得年少时来过这里一趟,当时逢椿阁的阁主很喜欢她。听说现在这阁主已经老了,而且身体还不好,一直都在休养。
这逢椿阁是什么地方?它乃是魔族有名的藏宝阁。那必定是穷奢极欲之处。
喧闹的街市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小姑娘你们去逢椿阁?”
原来一个挑夫路过,他“好心提醒”她们道:“逢椿阁早就已经不缺婢女了!看你们年纪轻轻模样也好,倒不妨你们去桥北陈总督家碰碰运气!”
陈总督是何人?魔界有名的风流客!
棠梨看了苏湮颜一眼,她的小姐明显已经不会为这些事情而生气了,此番经历几乎要磨平她容易暴躁的脾气——而如今她已经麻木了。
只见她快步流星的冲上前,熟门熟路的来到逢椿阁气派的院门前,扣门,叫门。
一个小厮探出头瞟了一眼,简单的例行询问了一下,然后很顺利的,小厮将她们带了进去。
这府邸的花园虽只见了一个小角,但是已经看出这园子必定气派非常。
假山群立,湖水清澈,衣带似的横在前边,看得叫苏湮颜真叫一个艳羡。
此时天空却突然飘下了雨来。她忙把袖子遮住头,找了个屋檐躲了进。
“你说你们要见老阁主,老阁主身体实在不行见不了。我们现在事情都是少阁主在管理,你找他便是。”小厮抬头看看天,“你们在这儿等着,少阁主不久就回来了。”
天空阴沉沉,雨点溅在假山上与芭蕉上,玉屑一般。可是她们自早间等到天黑都无人来。
棠梨终于耐不住了:“小姐,你饿不饿?棠梨去找点吃的?”
“我不饿。”她看了眼棠梨,棠梨嘴唇发白,眼睛却依旧如同星子一样灵动。想必是她饿了。于是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吃剩的馒头,递给她。
“我闻闻味道就好了,小姐,你还是收好了——我们的盘缠已经全花在赶路上面了,这余粮必要省点吃。”
说着,便听见一声少阁主来了,便是一群仆人径直往偏门拥了去,直接绕过了或者根本没看到她们。
刚刚那个小厮不久后跑过来,说:“姑娘你们哪来哪去,少阁主今日倦了,不见人了。”小厮欲关门,这样赶她们。
“我们必须要找他。今天等不到明天也要等的,也一样会来这里的。”苏湮颜说。
那小厮依旧不客气。我们要关门了,外人不能留在这里。
“我们可以去外边等的。”
“姑娘,下雨呢!我这没多伞,你们可别怨我不怜香惜玉。”小厮说完便甩了甩衣袖像是甩掉晦气,一溜烟的跑了。
她们两个站在门口。雨点从天空无情的的打下来,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苏湮颜不觉得冷。棠梨伴在她身侧,“小姐,雨大起来了。”
“棠梨,你走吧,你看这门口根本没地方躲雨,但是为何偏偏站在这里,而且还要两个人都来淋这雨呢?。”
她像一个木偶一样,巴拉了两下嘴皮子,面上不见一点人气,又垂着眼帘接着说:
“你看看,老天爷都这样劝诫我们了。棠梨,不如你也别再跟着我了,换个地方吧!你比我能干,到哪里都能混开,又何必跟着我挨饿受冻,扯进这场官司里。”
“小姐,棠梨没有家人,我把小姐当知心亲友,我不想走,也只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想想刚刚天气还如日中天,一下子就下雨了。也便像我们廖林苏家,如今已经不成气候了。我已经什么也不能给你,你是个好姑娘,总要为自己奔个前程,跟我不值得。”
“若是将军在,他可不许你这样说!”棠梨气愤道:“放眼整个廖林城,哪里找的出一个如苏家一样三代领兵的名门?而那些娇滴滴的名门闺秀里,哪里找的出像我们苏家小姐这般的巾帼的红颜?我纵然只是个丫头,也必要为苏将军鸣不平!”
“可是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苏湮颜挤出一个凄冷的笑。
“我自然知道,官僚名士里面,没有哪有一个能如我父亲这样四处驻扎,脚跟十几年都不曾踏入家门的。他这样老实的人,除了应有的俸禄,从不见闲钱。”她怒道,极力的压抑住哀怨之色:
“他这样的人,哪里会去贪污?!谁又会告他贪污!”
“而在那些认识的闺秀里面,哪有一个有跟我一样,从小就跟着父亲在沙场随军,完全没了一个窈窕淑女的样——不过这样倒也好,如今我既穿得绣花针,又拿得了刀剑。但是你且说出去,让别人来评一评,像我们苏家这样的人家,怎么敢做出贪图安逸,利己损人的事?!”
“小姐,廖林苏家是什么样,我这么多年,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所以正因如此,我就更不能走了。我会陪着苏小姐,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棠梨挽住她,声音柔和:“小姐,棠梨这一条命是苏家给的,我既认准了,便不再改了。”
“好。”她点点头,眼睛有了些神采,她坚定的说:“棠梨,从今日起,我视你如亲妹妹。”
“好!好!小姐那你莫不能再赶我走了!”
“傻姑娘。”苏湮颜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只好撩开她粘在额头的头发。看到她的小脸被雨水淋了,倒显得既秀气又娇美。
“多么标致的姑娘……”她心想,也该给她一个好归宿,不然怎对得起她对她的一片忠心。
这雨完全没有停的意思。雨雾朦胧,灰尘被雨水凝聚全落在地上,淌进了泥土里。
她明明发起抖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反而嫌这雨不够淋漓尽致。要他暴雨如注,倾盆而下的才算好。
站了许久,棠梨道:“小姐,我知道你爱这雨,但是我们不能再淋下去了。”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支呀一声开了。
来者是个男子,撑一把泼墨油伞,紫衣绣金,器宇不凡。他走近了,打量了她俩。然后慢慢的把伞撑到她们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