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间缓缓流逝，房间里的药味愈渐浓郁，就代表钟语银的身体正在一步步走向崩溃。

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她是第二次活在这个世界的人，这个世界的天机已被她窥破，上一世她死在了春日里，那么就算重来一次，这一次应当也是一样的不会有什么偏差，这是无法改变的天命。

只是这一次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上一次她可以不在乎的离开，而这一次不可以，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就此离开，离开她已经习惯的世界和人，她对陆离的感情已经进到了心里，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此剔除？

躺在床榻上的钟语银用力侧过头，奋力伸手想去触摸自己放在床头边的苇草，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就是一直都够不着。

那苇草在药味的熏陶下已经有些枯萎，可它仍然还存着生机，下半部分还是郁郁青青的一片。在这盆布满生机的苇草泥土之下，不仅埋着它自己本身的根茎，还留着她离开以后她留给陆离最后的东西，她希望陆离有一天能够找到。但就算没找到也没关系，如果他过得好，那她就知足了，那留下的东西找不找得到都不重要。

钟语银死死看着苇草，抻直了自己只剩下骨头的手，好半天才能轻轻地碰了碰叶子。这才不过过了一个秋天不久，她就脸色蜡黄，身体枯槁，瘦的不成样子了。这样的她看着令人十分可怖，或许她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样了”。颓废虚弱如同油尽灯枯的老妪的模样与每个人记忆之中那个有活泼开朗、有绝色之姿的小姑娘已经大相径庭。

秋水推开房门，里头难闻的药味扑面而来，旁人闻了定得变颜色，秋水却习惯了。她面色如常的关上大门，端着墨黑的药汁走进来，眼神投向那个已经不成样的身影，眼泪又忍不住溢满眼眶。

小姐你知道吗？昨天京城降了瑞雪，明年真的是瑞雪年，百姓们都说是有老天眷顾，明年一定会有神迹出现。秋水不奢求出现什么神迹，但求小姐可以获得长久些快乐些便好了，知足了.........

二月份，钟语银已经到了不能进食的地步，每日就靠着汤药吊着命，若是有一日断了便会一命呜呼。现在的她除了躺着，什么都做不了，曾经的大才女现在已成了药石无灵的残破之身，何其悲哀？

秋水次次进来都会哭，她不敢让钟语银看到自己的眼泪，每次都站在门口连忙擦掉泪水，稳稳当当的端着药向床榻走去，问：“小姐，今日累不累？”她尽量想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可是好像有些难。

钟语银病了这些日子，心思愈发敏感起来，一开口便听出了端倪，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可她不敢多言和多问，怕会让秋水更加难过，只能用自己微薄到快消失了的气息平常的答道：“是不是小厨房的药又熬好了？”

“是，小厨房又熬了一碗，小姐快些喝了吧。”秋水轻声呢喃着。

“好，你喂我吧。”她已经坐不起来，拿不起勺子了。

“是，小姐。”秋水捏起勺子，吹吹勺子里墨黑的汁儿，往钟语银嘴边慢慢的送。

钟语银喝了一口，嘴里已经没有感觉。

其实这药一天比一天苦，从前她是有感觉的，喝上一口要皱好半天的眉头，但是现在她的嘴巴就像是失去了味觉，无论是喝多么苦的药都已经没了感觉，味蕾上有的是白开水的味道。

陆离成功参加了殿试，参加殿试之前，夏如雪站在他的身后开心的朝他挥手道：“陆离，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的！”

陆离惯性的死皱住眉头，对这个甩不掉的人简直头疼到了极点。他第二次正面遇上夏如雪是在她的私塾里，她领着一个小孩童过来放到他面前道：“这孩子想读书，可是没钱。我觉得他好可怜啊，你可不可以教他读书啊，他的学费我来出。”

陆离对夏如雪这种行为嗤之以鼻，不过既然钱货两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多教一个学生罢了。他沉默不语转身离去继续教书，没想到还惹上了一个麻烦。

他对夏如雪死缠着他的执着十分不明白，他每次都冷着脸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对于这句话，夏如雪充耳不闻继续缠着。

反正好郎怕缠女，有没有婚嫁，那个劳什子心上人算什么？

钟语银最后还是没有等到陆离金榜题名过来见她最后一眼的那一天，就在金榜解开的前一天半夜里，钟语银看着窗边的苇草没了声息。

是秋水半夜来看房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秋水趴在钟语银的床榻上，看着钟语银紧闭的双眼，直接便盈出了眼眶，就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再也无法收住止匣。

钟父钟母半夜穿着里衣闻讯赶来，钟父低着头看着自己死去的女儿，头发一下白了一大片，钟母抱着钟语银的尸体哭的撕心裂肺，悲哀的气氛笼罩住了整个将军府。

出殡一事不得延误，将军府连夜挂上了白灯笼，给钟语银洗好了身体换上了寿衣放进棺柩里，找大师算好了良辰吉日，就等着三日后将棺柩入土。贵人死的日子和文曲星出世的日子冲撞上了，钟父没办法，半夜进宫求得圣旨，特许在明日办丧。

第二日一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就领着圣旨来了陆离的私塾。

陆离坐在屋内看书，听见响动后赶紧整理好衣袍，不慌不忙的跪在门前听旨。

“陆离听旨！”